第3章

「給你，這是特意給你準備的，你到時候回學校記得帶上。」

我看著這破破爛爛估計都不止二手的老人機，差點氣笑了：

「爸，你好意思嗎？你自個兒一年換一次手機，給我用這個？現在誰不是用智能機啊？我拿著它有什麼用？」

「這是什麼話？」

我媽覺得我說話太過了：

「你爸都是為了你好，你看現在詐騙得多厲害啊，好多大學生都被騙錢了。你就用這個，然後銀行卡什麼的我們幫你保管著，你要錢到時候就問我們要，免得到時候都被人騙走了。」

我說他們怎麼突然這麼好心，原來是在這等著我呢。

我不想和他們多扯皮，冷冷地說了一句：

「我沒錢，你們也別問我。就你們每個月拿五百塊我吃都吃不飽，更別說省得下錢。」

我冷著臉，說完這句話就要拎著行李箱走。

我媽在旁邊趕緊攔著我，我爸倒是不擔心，還在那兒坐著呢，活像等人伺候似的。

「不行，你不能走！」

「我為什麼不能走？」

我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媽，她心虛地看著我。到最後，才吞吞吐吐地說了一句話：

「芸生，咱、咱家最近有點缺錢，你看你能拿一點出來不？」

「沒有，一分錢都沒有。你問我借錢，不如讓爸少出去幾次，去找個工作上班，那錢不就慢慢攢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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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到了這倆人的口袋，不到一天就會沒。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他們夫妻。

「混賬，誰允許你這麼說我的？」

我爸自從被大老板辭退後就沒上過班，後來還認識了什麼不正當的人，家裡的存款一天天地少。我媽年紀大了打零工，一個月兩千塊根本禁不住他花。

這次找我要錢，估計是人家找上門來了。

偏偏他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是罪魁禍首，甚至還大言不慚：

「我是你老子，問你要點錢不是天經地義，你給不給？」

「那你先把這些年撫養我該給我的錢都補回來我就給你，你給得出嗎？」

我從小跟著他們夫妻倆，他們顧著享受，我就成了吃苦的那個人。

衣服是親戚送的或者買的，小學初中學費免了，一些學雜費就靠著好心人接濟。

高中的時候我憑借優異的成績拿了獎學金，為此學校還免除了我的學費。我甚至在高中時期就要出去幫別人打工掙點零錢。

如果說給口飯吃給個地方住就叫養孩子，那我確實是他們養大的吧！

上輩子我高考得來的獎金被他們全拿了，最後我爸卻全輸給了別人。就是那樣，才非要我回家考編制，讓我嫁人來換彩禮維持他們的漏洞。

隻是沒想到，這輩子隻是沒有我的獎金支撐而已，這件事就這麼快發生了。

10

「既然你不樂意，那就去相親。反正你也快畢業了，回來把編制考上，再找個人嫁了。」

我爸抽著煙，眉頭緊皺。

我一看那模樣就知道他在算計什麼。

無非是小地方考了編制，到時候賣女兒的時候價錢就高了。

我沒和他爭，上輩子就是因為和他吵，我被他們夫妻倆關起來直到出嫁了才給我放出來。

我隻沉默著，她看我這模樣，終於滿意地笑了，假惺惺地說起好話來：

「芸生啊，爸這都是為了你好。你看你年紀輕輕的，去那麼遠，又沒家裡人照應著，碰上危險了怎麼辦？咱們就是這兒的人，就該回來工作回來嫁人。外面啊，都是些壞人，哪有自家人好。」

我媽也跟著勸，她是個沒主心骨的，隻會跟著我爸重復：

「是、是這個道理。芸生啊，爸媽難不成還會害你？咱們夫妻倆就你一個孩子，還能不為你著想？」

我低下頭，沒讓他們看見我眼裡的譏諷。

若不是因為生不出，還能隻有我這一個孩子？

其實我一直知道，我爸媽想要個兒子。

就像我小時候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我媽能對自己娘家的侄子那麼好，對我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視。

直到有一次無意中聽到我媽跟兩娘家人討論，說要「過繼」一個兒子過來。

人當時都選好了，隻可惜那孩子後來高燒走了。

爸媽還是沒歇這個心思，要不是後來聽了算命的話，估計這些年還會一直不停地找「兒子」。

我是他們親生的孩子，可在他們看來，我這個親生的，不如另一個性別重要。

11

爸媽動作很快，隔天就讓我收拾收拾去見人。

我看著對面三十多、一身酒氣的男人，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上輩子，他們讓我嫁給這個男人，說他家裡十幾套房，好幾輛車，家裡有錢，我嫁過去肯定享福。

於是他們拿了男人的五十萬，風風火火就要把我嫁過去。

可他們不知道，這男人是會家暴的。

他前頭還有個老婆，聽說就是不明不白地走了。

在此之外，我甚至打聽到，爸媽欠下的那筆債，跟眼前的人也有著極大的關系。

能在我們這個小地方，又沒什麼產業發展的，還能撈這麼多錢，私底下不就是那幾件事。

男人見過坐下，我眼看著他渾濁的視線停留在我身上。另一邊，爸媽就在我後面那張桌子坐著，聽著我們的對話。

「我聽說你學歷挺高的，怎麼想回來了？」

「離不開家，所以就回來了。」

「也是。」男人舔舔嘴唇，臃腫的手慢慢往我這邊移，「你們女孩子嘛，總要成家的。學歷高也不頂用，還是嫁個好男人比較合適，比如我這樣的，你說是不是？」

我僵硬一笑，抽開他的手；

「對啊，要不然怎麼能來和你相親呢！」

相親男眼前一亮，繼續道：

「沒錯，你這個想法就很好。女人嘛，相夫教子的，回家以後伺候老公伺候公婆，把孩子帶好，其他的還愁什麼？」

我忍著惡心，對男人笑得甜蜜：

「可不是，所以才能遇上你啊！」

果然，男人被我捧得心花怒放。到最後的時候，我們甚至交換了聯系方式。

回去的路上，爸媽一個勁兒地誇我這次終於會說話了。

我把手裡的聊天記錄發給他們看，故意哄著他們：

「可不是嘛，那男的彩禮可是說要給一百萬呢，在咱們這地方可是頭一份。」

爸媽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我看著上面的聊天記錄就好笑。不過是左右手換了一道，虧他們也信。

12

接下來的幾天，爸媽對我的態度肉眼可見的好。

我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們的伺候，差不多的時候，在某天帶來了個不好的消息。

「什麼，你說他媽不喜歡你？是不是你惹人生氣了，人家才不喜歡你？」

我媽拉著我，一臉慌。我爸在旁邊也重重哼了一聲：

「肯定是她，她就是個歪腦子。」

我假裝抹著眼淚，對他們哭訴：

「爸媽，這可不能怪我啊。是他們說、說我們家太窮酸，嫁給他們高攀了……」

我小心翼翼地說完這句話，如願以償地看著他倆的臉色由青轉白，我媽一臉驚恐地望著我爸：

「榮生，那怎麼辦啊？咱們欠的那些錢不就、不就還不上了？」

我在旁邊，看著他們難看的臉色，提了個建議：

「要不，咱們先去借一點？」

「借，從哪裡借？說到底還不是你沒用，編制也沒考上，人家當然看不上你。」

我撇撇嘴，他想得倒簡單。讓他去說不定他連題目都看不懂。

我又繼續補充：

「又不是還不了，您想啊，他媽不就是嫌棄我家出不了一點彩禮。那咱們給他個二十萬，到時候回一百萬，您不還是有八十萬？

「八十萬可不少了，夠您還錢不說，您還能拿著剩下的錢繼續揮霍。」

聽了我的話，他們肉眼可見地遲疑了。

我繼續加了一把火：

「再說了，我又不能走。到時候他們也在這，您還怕他們賴賬不成？」

這句話讓他們安了心，我爸當即拍板, 讓我媽趕緊去籌錢。甚至他自己也偷偷在網上借了好幾萬。

13

二十萬不算少了，可我爸媽還真給借回來了。

銀行卡交到我手上，我媽一再囑咐我：

「你現在就告訴那家人，咱們家不缺錢, 你把錢拿給他們家人看。」

我笑著回應，收好了銀行卡。我假裝出門去了相親男家，回來的時候，我特意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狽。

我一回家就號啕大哭, 那夫妻倆見我臉色不對, 趕緊問：

「發生了什麼，出什麼事了？」

我用力擠著剛才滴進去的眼藥水, 哽咽道：

「原來那家人都是騙人的，我把錢轉過去他們就不忍了, 還讓人把我打出來了。」

「怎麼有這種事？」

我爸也慌了, 那是他偷偷借的，這要是還不上以後可就完了。他們夫妻倆急得轉圈, 我又補了一句：

「而且我還聽到了, 爸之前被人騙錢, 就是他們家做局的。騙爸錢的那個人就是他們家的！」

我親眼見著我爸的臉色充血, 整個人要炸起來一樣。這會是想都不能想了, 半點理智也沒有, 從廚房揣了危險的工具就往相親男在的地方衝。

我好心給他指了路, 上輩子，就在今天，相親男和幾個混混打架, 在這鬧出了人命。隻可惜後來還是被相親男一家給躲了過去。

就是不知道這輩子, 他們還能不能逃過去。

我在家靜靜等著消息，時針從一點轉到六點，我的手機終於等來了電話。

是我爸重傷進醫院的事情。

我跟了過去，這時候讓朋友把調查相親男一家違法犯罪的證據一起交到警察局，相信這份大禮，他們會喜歡的。

我一直不緊不慢地開著車, 我媽哭著喊我快點：

我告訴他們我要自己選，爸爸卻罵我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是可」「快，能有多快？說不定他都沒了, 你這麼急幹嘛？急著哭喪啊！」

我也不裝了, 語氣惡劣：

「媽, 別忘了，他身上還欠著債呢。你這麼愛他, 你幫他還？」

似乎是沒想到我這個一向乖巧的女兒會說出這種話, 她愣愣地看著我, 最後又歸於沉默。

而等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很遺憾地告訴我。我爸走了。

我媽嚇得跌坐在地，可是誰管她呢？

我緊接著去處理後事, 跟著去派出所做筆錄, 等著一切塵埃落定，我爸早就剩骨灰了。

14

相親男一家最後受到了懲罰，而我媽, 我把她送進了養老院，算是我對她最後的一點仁慈。

故事的最後，是我拿著那二十萬去了我想去的城市。

我終於可以釋懷。

可是上輩子的事。

是即使有了二十萬也不能原諒的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