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別墅裡看見列昂的那一刻,你知道自己再也跑不掉了。

「Озорнойкотёнок.」

他的視線黏糊糊地落在你身上,一雙美麗的藍眼睛,像是潛藏在幾萬米海底的寒冰。

「小貓亂跑怎麼辦?」

「還用我教你嗎?列昂,當然是把她關起來。」

1

去摩爾徒步追極光,是你人生中做出最後悔的一個決定。

冰原之上,和同伴失散的你機械地移動著。

不知道已經走了多久。

昏暗的天空,沒有信號,指南針丟失,背包裡的食物幾乎被消耗殆盡,飢餓和寒冷環繞著你,奏響死神降臨前的悲歌。

雙腿沉重得像灌滿了鉛,逐漸失去知覺。

堅持不下去了。

你睜著眼睛,絕望地倒在了暴雪之中,手中的強光電筒掉落在一旁,一束光固執地射向遠方。

蜷縮在雪地裡,你清楚地察覺到自己正在失溫。

在異國他鄉無人知曉地死去。

想起還在家裡等你回去的父母,你悲從中來,悔愧地哭了起來,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的任性和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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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隻有你一個孩子,將所有的愛都給了你。

你不聽話。

你從來就不聽話。

淚水劃過臉頰,隻留下冰痕。

爸爸……媽媽……你無聲地呼喚著。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你的祈求,又或者是你命裡不該死在這裡,強光射去的方向,前方的樹林裡突然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移動的速度很快。

離你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不過半分鍾,他就在你面前停了下來。

高得像座小山的身影,裹著厚厚的熊皮,臉也被蒙得嚴嚴實實,你看不清他的樣子,隻看見了他的眼睛。

那個斯拉夫人,有雙冰層一樣深邃的藍眼睛。

瀕死的你縮成小小的一團,在他來到你身邊時,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手搭在了他的鞋尖上。

「Ребёнок?」

他的聲音帶著大地般的渾厚感。

你張開嘴巴,想要向他求救,然而拼盡全力,卻隻發出一點類似貓科動物的叫聲,微不可聞,又瞬間被風雪吞噬。

好在他明白了你的意思。

高大壯碩的身體毫不遲疑地蹲下,再起身時,你和他一起被裹在了熊皮裡。

他已經知道了你不是小孩。

你的狀況如此糟糕,可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還有心思開了句玩笑:

「Котёнок.」

「Теперьтыпринадлежишьмне.」

你無力地趴在他懷裡,感受著從他胸腔中發出的震動。

我才不屬於你。

你迷迷糊糊地想道,我也不是小貓。

2

你被帶回了一個溫暖的房子裡。

你一直在發抖,動作變得遲鈍,一臉的恍惚。

他對此顯然很有經驗,很快判斷出你還沒到重度失溫的程度,之所以有瀕死反應,大抵是因為身體素質太差,加之沒有在低溫環境生存過的經歷。

你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實際上,如果他沒有注意到那束光而走過去的話,你也確實會很快死去。

衣服從裡到外全都湿透了,這對一個出現失溫症狀的人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迅速扒掉了你的衣服。

握住你的胳膊和腿,他細致地擦去你身體上多餘的水分,而後將你裹進一張幹燥而柔軟的毯子,被動取暖。

感覺到體溫正在回升,你知道,自己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男人沒有取下面罩。

他將你提到自己懷裡,隔著毯子,漫不經心地捏著你的腿和胳膊。

沒有足夠的脂肪囤積,也沒有足夠的野外生存經驗,你毫無準備,一頭扎進極北之地,足夠勇敢,也足夠愚蠢。

「小貓。」他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你真的非常頑皮。」

你無力地靠在他懷裡,像一攤流動的液體,他的身體變成了你的容器。

這實在是一個很大的容器。

你毫不懷疑,他的身體能裝下兩個你,甚至是三個也說不定。

將近兩米的身高,四肢和軀幹壯碩得可怕,飽滿厚實的肌肉散發著熱氣,即便是放松狀態,也讓人莫名警惕,就像平靜的湖面之下,總是蘊含著恐怖的力量感。

但他有一雙很美的眼睛。

澄澈,透明。

他的軀體簡直是暴力的極致體現,但他的眼睛裡,鑲嵌著世界上最美麗的寶石。

此刻他長手長腳地把你圈在懷裡。

他似乎對你的身體很有探索欲,一會兒摸摸你的肚子,一會兒撓撓你的下巴,而現在,他又盯上了你的手和腳。

他把你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裡,翻來覆去地看。

應當是覺得礙事,他脫下了手上那雙黑色的戰備手套,再度觀察起了你的手,與此同時,你也在觀察他。

他的手大得像把團扇。

你恍惚地想道,就是幾年前不遠萬裡被你從國內帶去學校,然後和花一起送給語言老師的那把。

柳德米拉非常喜歡你的禮物,幾次和你貼臉擁抱。

你也非常高興。

因為她是你最喜歡的老師。

你還記得自己在隨花附贈的小卡片上寫下的話:

Длямоеголюбимогопреподавателя——ЛюдмилаОлеговна.

你用母語寫下了許多祝福,然後用鋼筆畫了許多花邊,覺得不夠,你又在上面畫了一隻搖尾巴的小狗,代指自己。

準備禮物的時候你激動又興奮。

現在回想起來,仍舊覺得十分幸福,但這幸福感被身後的人不客氣地打斷了。

他握住了你的腳。

發燙的手指細細摩挲過你的每一根腳趾,然後又握住了你的手,雖然都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但你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將它們混為一談。

然而斯拉夫人興致高昂。

把你的手包裹在掌心,他用大拇指不停揉壓著你手心的軟肉,而後低低地哼笑一聲。

「Маленькаялапа.」

許是覺得好玩兒,他把你的兩隻手放在了一起。

「Вотмаленькиелапки.」

語氣戲謔。

他真的把你當成了一隻貓。

你能感覺到他沒有絲毫情欲,他隻是很好奇,就像人們撿回小貓後的第一件事總是檢查身體。

這種感覺並不好,甚至是糟糕,你一點都不想被人當成寵物,然而令人憤怒的事實卻是你現在虛弱不已,根本沒有力氣去反駁抗議。

男人變本加厲,低頭親昵地貼了貼你的臉。

「Моялапочка.」

嚴肅冷淡是斯拉夫人一貫的刻板印象,然而在這邊學習生活了好幾年的你當然知道,當他們肉麻起來,冰川也會融化成巖漿。

他們會用盡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來稱呼你,反過來,你也代表了他們眼裡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單單「寶貝」是不夠的,一定得是「我的小寶貝」。

你的很多女友和老師,見到你時都會使用一些愛稱,她們會親密地叫你寶貝、小姑娘,有時候會是小兔子、小老鼠,甚至是小珠子。

你非常享受被斯拉夫女性寵愛的感覺,這讓你身心愉悅,也是你唯一不抱怨自己身高的時刻。

她們是如此美好,卻又充滿了力量感。

你甚至還偷偷想過如果回到了母系社會,你嫁給她們,吃到的食物肯定是整個森林裡最好的。

至於男性——

除了你的父親,對於全世界的男性,你都一視同仁地不喜歡。

你不否認,「Лапочка」是個很可愛的稱呼。

但被面前這個人說出來,你的感覺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說糟糕。

觀察仍在繼續,他提起你換了個方向。

現在他同你面對面了。

你吃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看著他向你伸出了手,然後……摸上了你的臉。

你瞪大了眼睛。

在用手摸完你的手和腳之後,他想的不是去洗手,而是毫不在意地繼續撫摸你的臉,此時此刻,他又摸上了你的頭發。

我要殺了他。

你面無表情地想。

3

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男人正在門外打電話。

事實上,就是他的聲音把你吵醒的。

「港口的那批貨讓安東負責,如果有人阻止,把他們扔進海裡喂魚……我沒有時間,維克多,我最近很忙,非常忙。」

聽到這些的你有些不安。

內心深處浮起一個猜測,但是你不敢確定,因為那是最糟糕的情況。

門外的交談仍在繼續。

「你知道嗎?」他低沉的嗓音難掩興奮,「我撿到了一隻小貓。」

你聽見他用一種炫耀的語氣對電話那邊的人說道:「她有黑色的眼睛和頭發,很好的牙齒,還有可愛的小爪子,她是聰明又漂亮的小女孩!」

電話那邊似乎是問了句你來自哪裡。

「唔……來自哪裡?」

他思索著,猜測道:「Корея?」

你很不爽。

「ИлиЯпония?」

你憤怒極了,認為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就在你要忍不住衝出去找他理論的時候,男人話鋒一轉:「……不過我認為她來自華國,她的膽子可是一點兒都不小。」

你神色稍霽,驕傲不已。

「昨天替她檢查身體的時候,她一直看著我,她看起來真的非常生氣。」

男人開始抱怨,但在那邊問起時又立刻變了語氣:

「哦,不需要原因。」

「維克多,貓咪就是這樣的,總是生氣……你沒有貓咪,你什麼都不知道。」

神經病。

你在心裡罵了一句,豎起耳朵繼續偷聽。

「別灰心,朋友。」

門外的人發出短促低沉的笑聲,似乎是在安慰那個維克多:「上帝會指引你找到自己的貓咪,就像我一樣,不過在此之前,她得先學會自己打翻燭臺。」

他的聲音愉悅:「……不說了,我去喂貓了。」

腳步聲響起,你趕忙閉上眼睛。

得益於父母的嚴厲,你裝睡的功夫可謂是爐火純青,呼吸平穩,眼睫沒有絲毫顫動,看起來像是還沉浸在美夢之中。

有人來到了你的身邊。

他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你的嘴唇,突然,齒關被強行叩開,什麼東西塞了進來。

甜得發苦的味道在舌尖炸開。

是巧克力。

還是你最討厭的橘子味巧克力。

你痛苦地皺緊了眉毛,不得不睜開了眼睛。

入目仍舊是那雙熟悉的藍色眼睛,不同於昨天晚上的是,現在他的臉上並沒有面罩,整張面龐毫無遮擋地暴露在你眼前。

很野性的一張臉。

眉目高挺,出乎意料地英俊。

此刻他正不錯眼地盯著你,臉上的神色似笑非笑,「……Привет.」

他向你打了個招呼。

看著他那極具壓迫感的身體,你裹緊毯子,默默地縮進了被子裡。

4

一隻手伸進來,握住了你的腳踝。

你猝不及防,從柔軟的被子裡被拽了出去,裹身的毯子搖搖欲墜,瞧見自己幾乎快要不著寸縷,你發出短促的尖叫聲,下意識地揮手出去。

「嗯——」

男人從鼻腔裡發出低低的悶哼,下颌處,三條滲著血絲的紅印大剌剌地浮現出來,隨著時間愈發醒目。

你驚恐不已,生怕他一怒之下,把你也扔去海裡喂魚。

好在男人並沒有生氣。

他掖了掖毯子,一手分開你的腿彎,一手託起你的屁股,還不忘騰出一隻手把你的臉按在他硬彈的胸肌上,才肯滿意地抱著你走了出去。

你被放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一挨到沙發,你就止不住地想要逃,手腳並用地爬去離他更遠的地方。

對此他並不在意,隨意伸手一扯。

你再次回到了他的懷裡。

「Малышка.」

他的大掌包裹住你柔軟的手,揉捏個不停,低頭著迷地在你頸間深嗅幾口,卻不慎碰到了傷口。

他頓了頓,抬起頭,逗弄似的說道:「真是一雙鋒利的小爪子,漂亮可愛,哦……我真害怕它們會傷害到你。」

你沒說話,警惕地看著他。

他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眉頭微皺:「你不會說俄語?」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來到這片土地上的人,都要先學會俄語,好吧,這樣想的其實不止他一個。

直覺讓你隱瞞了自己能夠和他交流的事實。

臉龐恰到好處地閃過一絲迷茫,你仍舊滿眼警惕地看著他,不過這一次,你用母語詢問道:「你是誰?」

他皺緊了眉頭。

看來他不懂你的語言,你咬了咬唇,又用英語問了一遍。

他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好的,看來英語也是同樣的糟糕。

你不知道這算不算好消息,但目前看來,這是你能做出的最合適的決定。

你很感激他救了你,你可以準備很多禮物感謝他,花,巧克力,金錢……一切物質上的東西你都很樂意提供,畢竟生命是如此珍貴。

但是禮物名單裡,絕不包括你。

眼看他已經把你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隨意對待,行為和語氣沒有一點要送你回家的意思,你不由得焦慮起來。

不能坐以待斃。

你緊緊地攥著毯子,更加堅定了剛才的想法——

絕不能讓他知道你能夠使用俄語,等雪季過去,立刻找機會逃走。

你兀自思索著。

而這一邊,在知道你聽不懂後,這個可惡的斯拉夫男人仍舊使用俄語和你交流。

「你叫什麼名字?」

「你成年了嗎?」

「為什麼不回答我?」發現你在走神,他不滿意地扳過你的臉,「Котёнок,在我同你說話的時候,你必須看著我,隻看著我。」

你想罵人。

斯拉夫人的隨心所欲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俄語是一定要說的,外語是一句不學的,不過顯然他還要更加傲慢,他甚至不願意拿出翻譯器。

「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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