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什麼類型的抑鬱症，會讓患者產生睡別人老公的想法？」

「要不，我問問小姨？」

「別，萬一刺激到她，我的罪過更大。」

「雨熹，看在小姨把你養大的份上，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這下，輪到我頓住了。

9

三歲時，爸媽發生車禍，是小姨把我接回家。

她談了三年的結婚對象，不同意要我這個拖油瓶，一聲不吭跑了。

從此再也聯系不上。

或許是分別得太突然，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小姨生出了執念。

有人勸她把我送走，免得再次被人嫌棄。

她不肯。

「當初，是我姐放棄讀書，才讓我考上大學。」

「她養大了我，我有義務養大她的女兒。」

年華正好的小姨，放棄跟人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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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感動，也很聽話，成績保持名列前茅。

可我知道小姨不開心。

夜闌人靜時，總是拿著一張老照片抹眼淚。

那是她和那人，剩下唯一的合照。

我內疚地說：

「小姨，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善良的小姨卻搖頭：

「不怪你，是我自己想不開。」

戛然而止的愛情，仿佛忘記劃上句號，讓她始終沒法放下。

慢慢變成心結。

從名校畢業後，我把小姨接到身邊，發現她有好幾回，眼睛直勾勾看著刀子。

小時候，我不太懂。

可我是大人了，有什麼不明白。

我託人介紹可靠的心理醫生，郭明軒便是在這時出現。

他果然有兩把刷子，跟進了幾個療程，小姨有了明顯的變化。

人活泛了，變得愛笑，還穿著我買的旗袍，跟志趣相投的姐妹一起跳舞。

我對郭明軒很是感激，請他吃了幾次飯。

一來二去，發現彼此志趣相投，很快在一起了。

10

見我有所松動，郭明軒暗暗松了一口氣。

「對嘛，衝動是魔鬼。」

「我好不容易才讓小姨重新燃起希望，讓她看到愛情真的存在，譬如我和你。」

「你忍心讓她失望嗎？」

他向我保證，一定跟沈家人保持距離。

我沉默了。

沈若回來前，郭明軒確實做得不錯。

再忙都會提醒我穿衣吃飯、節假日陪我看小姨，給她帶去愛吃的杏仁酥。

可我心裡，還是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郭明軒是心理醫生，很清楚如何拿捏別人的痛苦。

他知道小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對她的感情，不止是愛，更有虧欠。

郭明軒篤定表示，我鬧離婚，一定會對小姨的病情產生影響。

我不敢賭，思索了一會兒，道：

「口說無憑，你把約法三章寫到紙上。」

他不想寫，見我的臉色不太好，才趕緊拿出紙來大筆一揮：

「保證夜晚 12 點之後不去沈家。」

「保證在沈家人生活出問題時，讓他們找別人。」

「保證把沈若交給別的心理醫生。」

我的嘴角勾出一抹嘲諷。

男人真是狡黠的動物。

明明有這麼多方法可以劃清關系，可他之前全然不理會。

想來，也是在試探妻子的底線。

你退一步，他便得寸進尺。

非得鬧上一場。

才有所收斂。

11

得知主治醫師換了，沈若跑來家裡大鬧。

「我不要別人，就要明軒哥哥。」

「若若，別鬧了！樓楊是我請來的海歸博士，經驗豐富，一定可以幫你。」

「不行！心病還須心藥醫，我看到你，病情才能稍微好一點。」

沈父沈母跟在後頭：

「明軒，你說以後不上門幫我們，是什麼意思？」

「我們出國太久，回來什麼都不會，沒有你那可咋辦？」

沈若含恨地看著我：

「爸媽，一定是陳雨熹這賤人教唆的。」

「你懂不懂尊老愛幼啊！明軒哥說過要當我爸媽的第二個兒子，你怎麼能阻攔他盡孝？」

我對她的忍耐到了極限，拿出寫著約法三章的 A4 紙：

「欠你們的是郭明軒，不是我。」

「你們回國買房時，他背著我偷偷贊助了十萬，給你們東西從沒要過錢，幫沈若看病更是不計成本。」

沈若大聲尖叫：

「我花明軒哥的錢，關你什麼事？」

對上沈家三口同仇敵愾的眼神，我越說越激動：

「你是法盲嗎？知不知道什麼叫夫妻共同財產？」

「說句難聽的，當初如果不是沈若非要到河裡玩，你們兒子未必會死。」

「雨熹，夠了！」

郭明軒厲聲呵斥：

「死者為大，你別再刺激這一家子了。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夠難過了，若若還為此得了病。」

見我露出失望的神色，他趕緊補充：

「叔叔阿姨，雨熹也沒有完全說錯，我有小家要照顧。」

「再給你們二十萬，當作給沈覺的補償。」

「其他的，先這樣吧！」

我剛想說話。

郭明軒露出哀求的神色，親自開車把人送走。

12

我憋了一肚子火，帶著斑斑去小姨家。

狗狗是我高中畢業時，送來陪伴小姨的。

當時，我準備去外地上大學。

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太對勁，嘴裡老念叨：

「雨熹十八歲了，應該可以照顧好自己了吧？」

我沒往抑鬱症方向想，隻是擔心她太寂寞。

挑選了一隻沒人肯買的狗狗帶回家。

跟她說是撿來的流浪狗，無家可歸，像小時候的我一樣。

小姨相信了善意的謊言，把它當寶貝一樣呵護。

一晃七年。

斑斑年紀大了，積在身體的傷病愈發明顯。

前陣子，我給小姨報了旅行團。

讓她去期待已久的大西北玩，把狗狗接到身邊照顧。

剛聊了沒一會，郭明軒來了。

這回倒挺快。

沒跟沈若上演十八裡相送的依依惜別。

小姨興高採烈地分享旅途見聞，去了敦煌，看到月牙泉，在青海湖邊上騎牦牛。

「我給你們在塔爾寺求了神，讓你們早點有個孩子，我能幫著帶。」

郭明軒笑吟吟地說：

「小姨，您的狀態太好了，看來我的治療效果不錯。」

「放心，我和雨熹一定努力滿足您的心願。」

說著，他伸手想來抓我的手。

但我下意識躲開了。

小姨微微一頓。

我怕她胡思亂想，趕緊岔開話題。

心中暗暗嘆息。

小姨的願望怕是不容易實現了。

13

斑斑的狀況不太好。

我不想讓小姨半夜跑寵物醫院，便把它帶回家。

起初，郭明軒盡責當鏟屎官，抱著它到樓下曬太陽。

可沒過幾天，沈若再度殺上門來。

她雙目赤紅，眼睛含淚：

「明軒哥，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新的心理醫生根本不懂我，一個勁叫我別鑽牛角尖。」

「我誰都不要，隻要你。」

「難道你忘了嗎？要不是我哥把你救回來，你早死了。」

「你不能丟下我的，欠沈家的，必須用一輩子來還。」

沈若的話，激烈又霸道。

郭明軒臉上，卻絲毫看不見半分不悅。

他愧疚地看向我：

「老婆，對不起。若若的情緒不太好，我把她送到診所那邊。」

沈父沈母上趕著說情：

「陳小姐，你大度點，我們隻有一個寶貝閨女了。」

「當初要是我兒子不救郭明軒，你也嫁不了給他。」

「夫妻一場，你的心別那麼狠，多體諒體諒我們好嗎？」

眾口鑠金。

說得全世界好像隻有我是壞人，專門破壞郭明軒報恩。

心裡是說不出的怪異。

其實，自打沈家人回來後，郭明軒就開始幫我洗腦。

「若若，做人最重要的是感恩。」

「小姨把你養這麼大，你對她好是應該的。」

「沈家對我的恩情不比養恩少，能理解吧？」

他若有若無地提醒，小姨的病是他治好的。

言外之意，讓我也記著他的好。

一時間，我的大腦仿佛出現兩個小人。

一個說：

「關你鳥事？欠了沈家人命的不是你，憑什麼犧牲自己？」

另一個說：

「夫妻一體，郭明軒的責任，也是你的責任。」

太混亂了。

14

郭明軒一去大半天。

斑斑腹瀉不止。

我隻好獨自帶它到寵物醫院。

有個戴墨鏡的小姐姐，正好跟老公打電話吵架：

「我帶狗子出來打疫苗了！」

「你媽被狗咬過，我理解她害怕。」

「可她來的時候，我把狗關在籠子了。她為什麼非要擠過來跟我們一起住呢？」

對面隱隱傳來「我媽辛苦了一輩子」，「她很不容易」「你是我老婆，應該跟我一起為她盡孝」的男人聲音。

小姐姐火力全開：

「你媽不容易是你的事，難道我嫁給你之前，你媽住破橋洞？」

「少玩孝順外包。欠你媽的人是你，不是老娘！」

「還有，房子是我買的，再瞎逼逼你一起滾出去。」

小姐姐的話，讓我茅塞頓開。

終於領悟到問題出在哪裡。

郭明軒利用我對小姨的虧欠，偷換概念。

時常有意無意提醒，他治好了小姨，我該感恩。

就像沈覺救了他，他也該對沈家人報恩。

一個不夠，最好拉上我一起。

可事實是，郭明軒治好了小姨，也不該我來報恩呀！

若不是我意外對他生出情愫，他們隻是簡單的醫患關系。

我支付了昂貴的醫藥費。

沒有郭明軒，也會有樓楊。

不存在沒了張屠戶，就得吃帶毛豬。

郭明軒總跟我說：

「小姨對你這麼好，為了你連婚都不結了。你要好好報答她，對我好一點。」

他還把「我的命是沈覺救的，必須替兄弟盡孝」掛在嘴邊。

我不反對報恩。

但一碼歸一碼。

不能完全喪失底線和分寸。

更不該「恩情外包」，讓我的利益受到傷害。

想通以後，我在電腦前敲起了離婚協議。

郭明軒沒有發覺。

見我不哭不鬧，以為我妥協了。

哀莫大於心死。

其實我是看明白了，沈若的「病「一日不好，沈家就有拿捏他的資本。

再等下去，還要多少年？

恕不奉陪了。

15

凌晨十二點半，沈家又打來電話。

「明軒，若若肚子疼得不舒服，可能是白天吃了你帶來的大閘蟹。」

安靜的夜，沈父的聲音格外清晰。

我啪地打開小夜燈。

郭明軒滿臉羞愧地看著我。

大閘蟹是我的最愛。

有個康復的病人，每年從陽澄湖給他寄肥美鮮香的大閘蟹，讓我吃個夠。

今年沒有。

我以為別人不送了。

郭明軒掛掉電話，連忙解釋：

「雨熹，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本來要帶回家的，但若若在診所治療，她說在國外那麼多年都沒吃過，想嘗嘗。」

為了隔空跟我叫囂，沈若一口氣吃了八九隻。

一隻不剩。

結果鬧得肚子疼。

活該！

大快人心。

郭明軒急吼吼地穿衣服：

「沈叔叔腿腳不好，沈阿姨是個沒主心骨的，隻能我帶若若去看病了。」

「我很快回來，你先睡吧！」

「看來你是徹底忘記約法三章了。」

「別鬧，若若真的有病。」

我的語氣冷到谷底：

「你想好了，出了這個門，我們就沒有以後了。」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是大人了，別動不動說分手的話。」

「想想你小姨，其餘的等我回來再說。」

這男人一遍遍拿至親威脅我。

快惡心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