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盼朝朝

第1章

我嫁給了眼盲公子。


公子溫潤如玉,待人親和,喚我娘子還愛喝我釀的甜酒。


後來,公子的眼不盲了。


揭開紗布的前一天,他娘給了我一錠金子,叫我離開她兒子。


縱使公子很好,但金子實在誘人。


於是我傷心欲絕地收了金子,連夜收拾行李走人。


沒想到還沒出府公子就追了上來。


公子握住我的肩,笑得瘆人:「卿卿哪裡逃?」


1


今夜是我與新婚夫君的洞房花燭夜。


可我們倆並不熟,今夜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或者說是我單方面第一次見他。


因為他是個瞎子。


他遣退了房裡的丫鬟婆子,與我同坐在喜榻上。


公子的聲音清潤如玉石相擊。


「林姑娘,我看不見,今夜這蓋頭你得自己掀了。」


我輕答:「好。」

Advertisement


卻沒有動作,因為我早就自己掀了蓋頭,桌上的糕點被我吃得隻剩一半,喜榻上的紅棗酥糖我也吃了不少。


縱使已經吃得很飽了,我卻還是忍不住流口水,因為面前的公子實在秀色可餐。


我吸了吸口水,客氣地問他:「公子,可否要我替你更衣?」


公子還沒回答,便劇烈地咳起來,好像要把肺腑都要咳出來似的。


我這才想起來,公子身體不好,我嫁進薛家就是為了給他衝喜的。


這樣好看又溫柔的人卻身體孱弱又眼盲,真是可惜。


心中惋惜著,我輕輕拍著公子的背,給他順氣。


薛公子止了咳,抱歉道:「林姑娘,嫁給我,實在是委屈你了。」


公子蒼白的臉上有種破碎的美感。


我立馬搖搖頭,握住了他的手解釋:「嫁予你,我一點都不委屈。


「你這樣好的人,是我高攀。」


說完,我才意識到自己舉止不妥,連忙將手縮了回來。


公子輕笑:「你才見我第一面,怎麼就覺得我好?」


「直覺,我的直覺一向很準。」我實話實說,他這樣溫和不會是壞人的。


公子又笑了,笑得醉人。


「日後,還有很多時間來檢驗你的直接。


「萬一林姑娘真的判斷錯了,我可放你自由。」


這一夜,我們睡在一張床上,中間隔了一條小河。


其實原本他是想在一旁的小榻上過夜的,他說怕我與人同榻不習慣。


眼盲的公子摸索著想要走到小榻,走兩步卻忍不住咳嗽起來。


可憐成這樣,我怎麼忍心讓他睡小榻,於是一把拉住了他:「我們一起睡,中間隔點距離就行了。」


公子聞言笑得眉眼彎彎:「多謝林姑娘。」


2


第二日,我要與公子一同去給長輩請安。


我收拾好出門時,公子已經在外等候了。


「公子。」


聽見我的聲音,他微微莞爾。


右手倏然被他輕輕握住。


「別叫我公子了,叫我長恩。」


我微微怔愣,他忽覺不妥,急忙松開手,溫言解釋:「待會兒見祖母,你我稱呼太過生疏恐不太好,你喚我長恩,我喚你朝朝如何?」


看著面前如玉般的人,我也忍不住柔聲:「好,長恩。」


「朝朝,我眼盲,你可否牽引我一二?」


「當然可以。」


我用兩指輕握住他的食指,往右撥弄:「長恩,手指的方向便是你該走的方向。」


「好,多謝朝朝。」


於是,我牽著長恩的手指走過小徑,長廊。


一路上,許多丫鬟僕從向我們行禮,公子皆溫和地笑著應答。


到了前廳,隻有祖母一人。


公子的爹娘都不在。


祖母慈愛地朝我招了招手,二話不說往我腕上套了個翡翠镯子。


她說我是個有福氣的好姑娘,讓我日後好好與長恩相處。


我看著腕子上晶瑩剔透的綠,一股腦地點頭。


其實,祖母不說,我也會好好對他的。


若不是薛家娶我進門衝喜,我早就被舅母賣去京城做妓子了。


薛家是我的恩人,長恩公子也是我的恩人。


3


嫁入薛府半月有餘,公子的身體好了許多,不再整日咳嗽。


祖母說這是我的功勞,她把我叫到跟前,又塞給我一支金簪子。


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金子,那簪子放在手裡,我沒出息地抖個不停。


祖母笑著拍拍我的手,說我的福氣在後面。


得了簪子,祖母又給我派了個小丫鬟,叫翠喜。


翠喜是個圓臉姑娘,話多又愛吃,她說九歲就來了薛府,對薛府比對她家還熟悉。


為了證明,她把她知道的都跟我說了。


祖母有兩個兒子,大郎死了二十年,隻留下大夫人和大少爺相依為命。


薛二郎是經商的好手,生意做到了五湖四海,但常年不在府中,與夫人感情不太好。


薛二夫人,也就是我的婆母,日日待在小佛堂,燒香拜佛,不問世事。


成親第二日,我本想去看望她,卻被祖母攔住了,祖母說婆母不會理我的,她連自己的兒子也不理。


翠喜說,公子自生下來就是乳母喂養,二夫人從沒管過。


我不知其中緣由,卻對公子多了一分心疼。


祖母老了,二夫人常年禮佛,大少爺跟著二老爺常年在外做生意。


是以,薛府如今由大夫人掌中饋,雲州城裡薛家的鋪子也是大夫人在管。


我找到大夫人,想要幫府裡做點什麼,正在算賬的大夫人直起身,放下筆,摸摸我的頭。


「朝朝什麼都不用做,隻要好好陪著長恩就好。」


於是,我每天都陪在公子身邊。


公子雖眼盲,但依舊能寫出一副好字。


他每日清晨都要在房中練上一個時辰的字。


而我就負責為他準備好筆墨。


練完字時,我便為他端來湯藥。


公子怕苦喜甜,每次喝藥,好看的眉頭便會皺起來。


我忽然想起來我從前釀的甜酒,清甜可口,公子應該會喜歡喝。


於是後來我給公子送藥時還會打上小碗的甜酒。


公子說,有了我做的甜酒,他再也不怕喝藥了。


對此,我十分有成就感,想著要是公子喜歡喝,我給他做一輩子的甜酒也可以。


4


我端著藥進院,公子正獨自坐在石凳上刻木雕。


刻木頭是公子眼盲後尋到的消遣,刻刀鋒利,祖母怕他受傷,便不許他再刻,還叫我加以監督。


許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我還未出聲,他便已放下了手中的刀和木頭,轉過身對著我莞爾:「朝朝?」


我放下託盤,語重心長:「長恩,讓祖母知道,你又該被罵了?」


他心虛地抿唇,隨機扯了扯我的袖角,笑得狡黠:「我知道朝朝不會告狀的。」


望著眼前生動的少年,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隻要你小心點,保證不受傷,我就不會揭發你。」


我邊說,邊把藥碗放在他手裡。


少年眼眸彎得像月牙,一手端著藥,另一隻手伸出四根白皙修長的手指:「我發誓,絕不受傷。」


說罷,一口喝掉了碗中黑乎乎的藥。


放下藥碗,他在託盤上摸索。


「朝朝,今日沒有甜酒嗎?」


我放了顆桂花糖在他手心。


「你最近又開始咳嗽了,甜酒不能再喝了。」


面前的人有些失落,微微嘆了口氣,但還是乖乖地把手中的桂花糖塞進了嘴裡。


藥喝完了,公子繼續刻木雕,呆板的木頭在他手中變成了人的形狀。


我坐在一旁,伏在石桌上練字。


這是公子給我布置的任務,他叫自己的小書童教我識字,每日練字要練夠五頁宣紙。


雖然手酸,但我很高興,高興自己也是個有文化的姑娘了。


忽有清風拂過,帶著淡淡桂花的香氣。


天邊驕陽跌落,像是被潑上了一大壇楊梅酒,美得醉人。


5


我抬眸,看見霞光映照下,美如畫的青衣公子。


公子神情認真,隻是那雙漂亮的眼瞳沒有焦距。


祖母同我說過,公子的眼睛不是天盲,是十四歲那年生了一次重病,連著高熱三日後眼睛才瞎了。


十五歲以前的薛長恩是雲州城裡有名的神童,才智超群,出口成章,十二歲就中了秀才。


彼時,薛家是雲州有名的富商,可士農工商,薛府若能出個入仕的,那才算是光耀門楣。


當年薛家大郎本有希望光宗耀祖,二十歲中了秀才,舉家歡慶,卻在前往京城的路上染上了瘟疫,還沒到京城就病死了。


隔了十幾年,薛家好不容易又出了個神童,又是一場病,竟讓好好的神童變成了瞎子。


不僅眼瞎了,連身體也孱弱了不少,需要常年喝湯藥,養著身子。


祖母說起這些的時候,雙手拍膝,一臉的憤然和痛惜。


這些年,薛家請了無數名醫上門,卻也無濟於事。


「朝朝?


「朝朝?你還在嗎?」


思緒被拉回,公子早已停了手上的活,迷茫的雙眼望著我的方向,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竟覺著公子聲音裡似乎還透著隱隱的慌張。


「在,我在呢。」我急忙回答。


「字練完了?」


我答:「練完了。」


言罷,公子臉上溢出一抹淺笑。


真好看啊,我看呆了,像畫本子裡飄逸出塵的神仙。


隻見那神仙彎著眉眼朝我勾手,我是個沒出息的凡人,輕飄飄地就被勾到他面前。


神仙拽著我的袖角,語氣裡帶著幾分祈求。


「朝朝,今晚有燈會。


「我從未去逛過燈會,你能不能帶我去逛逛?」


我想了想,燈會上人頭攢動,公子體弱眼盲,不太安全。


而且這件事,祖母是決計不會同意的,祖母不許公子外出。


於是,我很認真地說:「不能。」


公子锲而不舍地求我,我堅持不懈地拒絕。


不知多少個來回後,我還是妥協了。


唉,我這人天生好色,大概永遠抵擋不住美色的誘惑。


等到天色昏暗,我讓公子換上最樸素的衣服,然後拉著他的手偷偷從後門溜了出去。


6


今夜的雲州城燈火通明,如天宮星市,光華璀璨,融融如海。


我牽著公子的大手,與他一同走在街上,被小販的吆喝聲,各種食物的香氣包圍著。


路過一個賣糖人的攤子,公子停下了腳步。


我低聲問他:「是糖人,想吃嗎?」


公子沒有焦距的眼睛裡仿佛閃著細細碎碎的光,他乖巧地點點頭。


看我們停留,賣糖人的老伯立馬站起身來:「公子姑娘買個糖人吧,各式各樣的糖人我都會捏,一個隻要三文錢。」


我從錢袋子裡掏出六文錢遞給老板:「兩個,一個捏兔子,一個捏狼。」


說話時,公子在身後輕笑了一聲。


我回過頭問他笑什麼。


他說:「我笑朝朝與我心意相通,我剛好想要狼的糖人。」


我也笑了,接過老板手裡的兔子糖人給他。


「想什麼呢,你的是兔子,我的才是狼。」


說完,也沒有注意他的神情便拉著他往前走去,若是我稍加留神便能看見他臉上一反常態,不懷好意地笑。


隻可惜,我傻得很,隻是樂呵呵牽著公子的手又去買了兩盞花燈到了河邊。


我與公子皆蹲在河邊,閉眼許願。


許願前,我斟酌了許久,自嫁入薛家後,我再不愁吃穿,再不必膽戰心驚會被舅母打罵,如今的生活我很滿足,我想來想去,想到了公子。


他是少年天才,卻突然成了瞎子,一下子從天上到地下,雖然他每日臉上都是笑盈盈的,但心底難免不落寞。


於是,我誠心許願,希望薛家二公子薛長恩能早日恢復光明。


許完願,我將我們倆的花燈放上湖面,有風吹過,花燈便隨波遠去了。


回府的路上,我牽著公子的手慢慢走,公子的臉上還揚著笑。


他說:「朝朝,謝謝你,今日我很開心。」


說著,他把手與我的手相合,十指相扣。


他的手好大,好熱。


那熱氣好似傳到了我身上,我覺得我的臉好燙好燙。


我紅著臉,說話都有些口吃:「不……不用謝。」

最新發佈

戲精就會被吃掉

戲精就會被吃掉

腐看天下

"吃飯時,我戲精上身當著服務員面,開始演我竹馬。 「我姐姐還懷孕呢,你就出來約我?」 他:「……」 服務員震驚! 我越玩越上頭: 「嚶嚶嚶,就知道男人床上的話不能信。」 後來,我被他壓得動不了。 「再來一次就好,乖。」 果然不能信!!! "

楚有嘉南

楚有嘉南

古裝言情

"守寡的第 47 年,本該戰死的夫君突然出現。 我撲進他懷裡失聲痛哭,他卻有些尷尬的將我推開。 「阿南,我另娶了。」 我止住了哭聲,這才發覺顧言炳身後還站了許多人。 一個偎依在他身旁容光滿面的婦人,三個長得與他年輕時如出一轍的少年。 我滿腔悲憤,一怒之下燒了整個屋子和御賜的貞節牌坊。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大婚當日。 面前之人滿眼深情的看著我,正準備在我額頭落下一吻。 「阿南,等我回來。」 我冷漠的把他推開。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顧言炳,別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不論你是生是死,我都要再嫁!」"

向皇帝獻上兄長

向皇帝獻上兄長

腐看天下

我為官三載,直升大梁朝最年輕的宰相。 朝野內外無不贊我是千古一遇的做官奇才,隻有我攥著兄長的來信,恨鐵不成鋼。 他,又又又被貶了,求我再升個官。 我面無表情地把信撕了,再升我就隻能去爬龍床了…… 等等,對了! 思路打開,為什麼總是我往上爬撈他? 於是第二天,我把兄長打包送上了龍床。 反正皇帝喜歡這個浪蕩公子好久了,一看到他逛青樓就貶他。

海王姐姐的三叉戟

海王姐姐的三叉戟

現代言情

我在他情動不已的時候,叫了肖一顧的名字。 聽到這個名字,盧一汪原本激烈的動作戛然而止,他呼吸急促,將我翻了個身,又賣力地動了起來,似要將那個討厭的名字從我腦子裡趕走。 倒不是說我對肖一顧有多麼深的感情,隻是盧一汪和他長得太過相似,恰到好處的臉型、稜角分明的下巴、高挺的鼻子,還有鴉羽下亮晶晶的眼睛…… 連名字都那麼像。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