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們兩個大概因為江逐的事情又拌了嘴,電話那頭的氛圍出奇的靜。

調轉車頭時,我看到了江逐。

他牽著林星閃的手,林星閃牽著氣球。

靠近大學城的環湖公路上,他們肩並肩走在一起,比林星閃發給我的照片還要浪漫幾分。

車子駛過與他們迎面相遇時,江逐好像注意到了我。

他蹙著眉,與我四目相對。

我腳下的油門用了力,他緊繃的神情才松了些。

掠過他時,我掃了一眼副駕駛上放著的快遞文件袋。

文件袋裡裝著律師前幾天寄給我的協議。

一份擬好的離婚協議。

沉悶的胸口好像終於擠進去了一點點氧氣。

到江逐父母家,已經是一個小時後。

上樓前,我在車裡坐了很久。

腦海裡閃過了無數可能會被他們追問的問題,以及我想要杜撰的答案。

但很意外,我到的時候,江逐也在。

他捧著茶杯,淡淡掃了我一眼。

江母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腿上,鋒利的眼神迫使他走到玄關,接過我手上拎著的東西。

可直到吃過午飯,江逐的父母都沒有進入正題。

江逐起身要走,江母才攔住了他。

「那個小姑娘是怎麼回事?」

「江逐,從小到大,我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溫柔了一輩子的江母聲音陡然提高。

躲在廚房借口洗碗的我手頓在半空,心髒一陣亂跳。

林星閃的事情,他們不知道。

他們隻知道,後來我不願意嫁,江逐不願意娶。

但,沒辦法。

9

我和江逐在停車場分道揚鑣。

林星閃一直等在江逐的車裡,就坐在從前那個隻專屬我的副駕。

車窗落下了一半,露出她素白的臉。

江逐拉開車門時,我喊住了他。

「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說的。」

「還有,今天晚上回趟家吧,我有事情和你說。」

不等江逐回應,我轉身往自己的車走去。

隻是在臨走時,瞥了一直看著我的林星閃一眼。

林星閃。

法學院大四學生。

江逐律所的實習生,我的學生。

江逐很寵她。

寵到微信置頂是她,手機壁紙是她,就連緊急聯系人也是她。

林星閃是在江逐一次次慣著她縱著她後,主動找上的我。

「梁老師,你和江逐分手吧。」

「江逐都跟我說了,他不愛你的。」

「如果當初不是你爸救了他,你們根本不可…」

那天,林星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了。

我舉起面前的冰咖啡,潑了她滿身。

林星閃的尖叫聲吸引了咖啡店裡不少人的目光。

她捂著嘴,眼眶很快蓄滿了淚。

江逐趕過來時,剛好看到這一幕。

他把林星閃護在身後,和我站在了對立面。

他的聲音很冷。

「梁音,夠了。」

「閃閃什麼都沒做錯,錯的是我們。」

「算我求你,放過我好不好。」

我想要放過江逐的。

可是,誰又來放過我呢。

10

我到病房門口時,我媽正在拉著護士說話。

她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

是她生病以來,狀態最好的一次。

「我女兒昨天結婚了。」

「我給你看看昨天婚禮的視頻,可美了。」

「你看這件婚紗好看吧?是我女婿專門定做的呢。」

視頻的聲音鬧哄哄的。

護士一邊調節著輸液器,一邊應和她。

兩個人笑作一團。

我站在門口,胸口發堵又發酸。

最期待這場婚禮的,從來隻有她。

我是等視頻結束後,才走進去的。

看到我來,我媽開心地像個孩子。

我想如果不是在輸液的話,她應該已經高興地拉著我手轉了又轉。

「來啦。」

她的嘴角始終揚著,眼睛卻在我的身後掃了又掃。

直到我將手裡的保溫盒放在桌子上,拿出江母親手煲的湯時,她才歪著頭問我,「江逐呢?怎麼沒來呀?」

我端著湯坐在床前,用著和從前一樣的借口回應她。

「律所忙,早晨就出差了。」

「這個湯江阿姨煲了很久,您嘗嘗。」

勺子遞到她的嘴邊,她卻躲了過去。

再看向我時,她的臉上醞釀著怒氣。

「都結婚了,怎麼還不改口。」

「該喊媽,不是阿姨。」

突如其來的難過襲上心頭,哽在喉嚨。

我「嗯」了一聲,沉默地看著她喝了小半碗的湯。

生病以後,我媽隻記得兩件事。

一件,拉著我和江逐去民政局領證。

一件,催著我和江逐辦婚禮。

反反復復。

11

我爸去世以後,我媽的精神狀態變得很差。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是偷偷抱著我爸的遺像哭。

我爸總說,愛人如養花。

我媽是他這輩子最最嬌養的花。

我爸死訊傳來那天,他嬌養的花像是突然失了養分,一天天枯萎。

她撐著一口氣,好像在堅守著什麼。

直到我和江逐提分手的那天,我終於明白了。

她在撐著,撐到我和江逐結婚那天。

那天鬧得天崩地裂。

江逐被他父母關在家裡禁閉,又打又罵。

我媽紅著眼厲聲質問,問我為什麼。

明明我和江逐,是從小一起長到大的青梅竹馬。

明明當初江逐和我也是認認真真相愛過,怎麼就非要鬧到這一步。

她說我爸唯一的遺願就是讓我嫁給江逐。

可我想嫁,江逐不想娶了。

那之後,她住進了醫院。

意識偶爾清醒時,她總是在病房裡找江逐的身影。

找不到,就讓我給江逐打電話。

那句朋友之間的玩笑話,好像成了真。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所以,江逐被逼著以身相許。

給江逐打的電話其實很少能接通。

我解釋了無數次,說江逐剛剛創立律所,很忙。

江逐的父母輪番來照顧她,滿懷著難以釋懷的愧疚。

這種愧疚,綁架了我。

也綁架了江逐。

江逐就是在那個時候和林星閃走到了一起。

按照江逐的話說,林星閃的出現才讓他知道什麼是純粹的愛。

我和他之間,隔著我爸的命。

12

晚上到家時,客廳的燈亮著。

江逐穿著家居服,坐在餐桌前辦公。

見到我,他緩緩開口,「什麼事兒?盡快說。」

我換好拖鞋,從包裡抽出了白天收到的協議書,推到了他面前。

「我們離婚吧。」

「協議你看看,沒問題的話就籤個字。」

「最好明天就可以把手續辦了。」

話說完,我才注意到他的手機正在語音通話中。

通話對象,林星閃。

江逐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食指迅速落在了紅色的掛斷鍵上。

他的胸口快速起伏著。

我後退一步,將視線挪開。

轉身回臥室前,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抱歉,剛剛沒注意到你在打電話。」

門關上時,我聽到了砰的一聲。

是什麼砸在桌子上的聲音。

我想,大概是在指責我剛剛影響到了他和林星閃吧。

不過也是最後一次了。

我和江逐,了結了。

洗完澡出來時,江逐已經不在了。

協議書扔在地上,七零八落的。

我撿起來看了一遍又一遍,江逐沒有籤字。

家裡空蕩蕩的,沒有他的身影。

沙發旁放著他的行李箱,行李箱上貼滿了可愛的卡通貼紙。

垃圾桶裡是兩張被撕碎了的機票。

我給江逐打了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被掛斷了。

再打過去,關了機。

直到林星閃給我發來短信,【算你有自知之明。】

13

自知之明,其實我早就有的。

在林星閃出現之前,在我發現和江逐的感情出現嚴重變質之後。

在我和江逐提了分手,被他父母、被我媽輪番轟炸,用我爸做遊說的砝碼時。

如果不是我媽病了,如果不是江逐的父母堅持。

我和江逐,甚至不會走到今天。

我難受,他也難受。

可是現在,江逐為什麼不籤字呢。

我坐在沙發上,想了很久。

我給律師打了電話。

我以為江逐是對離婚協議的內容有異議。

律師連夜加班,幫我修改了財產分割的相關部分。

我給江逐發了消息,約他明天的時間。

他沒回復,但我想他應該能看到。

第二天一早,我等在了民政局門口。

直到中午,江逐都不見蹤跡,電話也打不通。

可離婚這件事,我一刻都不想拖。

我找到了他的律所。

林星閃站在前臺,正和前臺的小姑娘僵持不下。

他們好像在爭吵什麼。

見到我,林星閃激動地走了過來。

她揚手朝著我扇過來時,被我攔在了半空。

「是不是你讓江逐和我分手的。」

「你們都要離婚了,能不能不要再用你爸的事威脅他了啊。」

我看著林星閃跳腳的樣子,隻覺得莫名其妙。

但我還給了林星閃一個巴掌。

「別再讓我聽到你說我爸的事情,林星閃。」

「容忍你做小三,是因為我不愛江逐了。」

「不是因為我怕你。」

14

林星閃是哭著跑走的。

她走後,我的眼皮止不住地狂跳,心慌得更是站不住腳。

江逐的電話打進來時,我被前臺扶著坐進了接待室。

電話那邊很嘈雜,說話的聲音也斷斷續續。

他的語調更是無比慌亂。

心髒倏地一緊。

我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江逐,你再說一遍。」

「怎麼了。」

我啞著聲音,不敢靠近聽筒。

可我還是聽到了江逐焦急顫抖的聲音。

「音音,來醫院。」

「媽快要堅持不住了。」

媽。

醫院。

如同一根緊繃的弦斷了般,我猛地起身卻是一片天旋地轉。

再醒來,我躺在醫院。

江逐守在我的床邊,下巴長滿了胡茬。

我著急下床,扯掉了手上的吊針,血珠止不住地往外冒。

動靜太大,驚醒了江逐。

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一瞬的閃躲。

不好的預感瞬間侵襲四肢百骸。

我僵硬的轉過頭,大步往門外走,眼淚卻一顆顆地往下掉。

「我媽呢?」

「我媽還在病房的吧。」

門打開,江逐的父母坐在長椅上,垂著頭。

我走到他們面前,聲音哽在喉嚨,一點點擠了出來。

「江阿姨,我媽呢。」

「她在哪啊。」

「我昨天和她說好的,帶她去旅遊。」

「她喜歡草原,我說要帶她去騎馬的,她在哪兒啊。」

15

我媽躺在停屍房的床上,沒有一點兒生氣。

醫生說,她是笑著離開的。

她撐了太久了。

我知道,她一定是太想我爸了。

我把江逐他們都轟了出去,我想和我媽單獨說說話。

我媽生病以後,我們很少有機會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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