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媽被半掛貨車壓倒。

本來還剩一口氣。

司機卻二次碾壓,生生從我媽的腦袋上軋了過去。

法庭上,他無所畏懼地攤手:

「我以為就是條狗,死就死了。」

背地裡,他奸笑得意:

「幸好壓死了,能賠保險,搞殘了還不知道咋訛我!」

重生一世,倒在他車輪下的。

變成了他親媽。

1

鄰居張鐵生開半掛。

十三米長的貨車,一回來就轟隆隆的。

幾乎整棟居民樓都能聽見他停車的聲音。

往常,他不太著家。

我跟他打交道也少。

以至於,我接到電話,匆匆從單位趕回來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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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沒認出這個衣褲染了血的人是誰。

他嫌惡地嘖了一聲。

退到後面。

地上的人已經死了。

腦漿都迸出來了,紅白一片。

是我媽。

那一刻,仿佛有一道雷炸下來。

耳朵裡混沌一片,什麼都聽不見了。

眼前,晃來晃去的都是我媽那張扭曲的臉。

半張著嘴。

雙眼瞪圓。

神情裡還殘留著最後一瞬的痛苦。

我覺得我好像在夢裡。

我爸失控了,吼叫著掐上貨車司機的脖子:

「為什麼有兩道印?她本來可以活的,你這是故意殺人!」

司機五大三粗的黑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但也就一瞬。

他煩躁地用力甩開我爸:

「哪來的傻逼,什麼一道兩道的?」

「不知道大車盲點多嗎?你老婆不長眼睛關老子屁事!」

砰的一聲。

我爸狠狠一拳砸在他臉上。

兩人扭打成一團。

周圍很多人探頭探腦。

但都隻是掃了一眼,就惡心地翻過身,不停地幹嘔。

我像是再也無法呼吸。

我的媽媽,上午還在說等我回家煲湯的人。

怎麼可能是面前這攤死肉?

警察趕過來,分開我爸和張鐵生。

看向場上似乎唯一冷靜的我。

「您是死者的女兒嗎?」

「不……」

下一秒,我哽住了。

顱內血液沸騰,我眼一白倒了下去。

2

我媽身上的車轍印確實有兩道。

腿上一道,頭上一道。

經過法醫檢測,頭上那一道是後面碾上去的。

甚至要更重一點。

我爸在調解桌上當場暴起,掏出兜裡的刀子:

「你 TM 還是人嗎!我今天就要你給我老婆償命!」

張鐵生驚恐地往後推開椅子。

而下一秒,我爸被警察摁住。

大喘一口氣後,張鐵生憤憤一腳踹向桌子:

「WCNM,敢跟老子動刀子!」

「來來來你往這來,你今天砍死老子試試,看你要不要蹲到死!」

他有恃無恐地比畫著自己的脖子。

我爸雙目猩紅。

大吼:

「殺人的明明是你,你就該判死刑!」

誰知,張鐵生聽到這話,絲毫不畏,目光在幾個人之間反復流轉。

然後咧開一嘴黃牙:

「什麼殺人啊?」

「有監控嗎?」

「我以為就是條狗,死就死了唄!」

話音剛落。

我猛地抓起面前的杯子,直接把滾燙的茶水潑在他臉上。

刺啦一聲。

他被燙得跳腳,指著我的鼻子罵:

「小婊子你再動手試試!死媽的玩意兒就是沒教養!」

指尖狠狠掐進掌心。

我直接上去就是兩巴掌。

「你再叫?你有媽,你狗娘養的!」

「你必須殺人償命!」

警察沒想到,一個小姑娘能有這麼大的勁,攔都沒來得及攔。

張鐵生的手被銬住,無法反擊。

積累了幾個小時的茫然和痛苦一瞬間爆發。

我又扇又踹,卻沒忍住大哭。

那是我媽媽啊。

從今天起,我再也沒有媽媽了。

張鐵生發出一聲聲慘叫:

「攔住她啊!你們警察幹什麼吃的!把她扯開啊!!!」

幾分鍾後,終於有兩個人拉開了我。

勸我冷靜:

「不接受調解的話,你們可以上訴。」

我爸立馬拍磚決定:

「上訴,我們這就上訴!」

可這時,另一邊傳來一聲不屑的輕笑。

張鐵生靠在椅背上,毫不畏懼:

「上訴?行啊,你們去唄。」

3

我專門去找了學法律的朋友。

我死死咬著牙:

「我一定要他判刑,至少無期。」

他反復跟我對了一遍又一遍案發過程。

看著我淬了血般的眼睛。

嘆了口氣:

「你幾天沒睡覺了吧。」

確實,我已經很多天沒合眼了。

一閉眼,我總能看見,媽媽那雙沾著血的眼睛。

好像在呼救。

可我卻無能為力。

我深吸一口氣,腦袋有點暈了。

我從沒想過,這麼大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

媽媽 50 多歲了,剛退休,還打算給社區做點貢獻,早晚都去打掃街道。

她一輩子沒做什麼壞事。

怎麼就這麼死了呢?

我愣愣地倒在沙發上,胸腔止不住地湧動。

朋友拍了拍我的肩。

很久後,隻說了四個字:

「我會盡力。」

可法庭上,張鐵生一改之前傲慢的態度。

兩眼瞪得通紅: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個人!!!我坐在駕駛位上,就以為是個障礙物。」

「嗚嗚嗚我賠錢,我都賠錢。」

他裝得迷茫又無措。

仿佛前一秒才知道我媽的死。

開庭的時間僅僅一個小時,卻像是耗掉了我和我爸全部的生命。

半掛貨車的事故案件不少,我們不是唯一的那起。

居民樓下沒有監控。

張鐵生咬死不知道後面是個人。

他還買了第三責任全額險。

一訴的結果,是司機無責,按保險賠款 20w。

我爸是老實人。

在法庭上,他什麼都沒敢說。

走時,他扯著我的手,迷茫了:

「喬喬啊,怎麼會是這個結果呢?」

「明明你媽死了啊,難道真的是不小心的嗎?」

我緊緊抿住唇,心髒像是在滴血。

我不知道。

絕望到頭的時候,我甚至也想自欺欺人。

可當晚,樓道裡。

我和我爸意外聽見了鄰居的交談。

「兒子,死了人真要賠錢啊?」

「媽,我告訴你,要是留那老太太一條命,說不定要訛我們一輩子。」

「幸好我故意壓死了,反正都是保險賠,還不浪費我這 2w 一年的險費。」

4

我愣在原地。

而我爸已經衝了上去。

張鐵生和他媽鄭秀就在上一層樓梯。

老式居民樓燈光昏暗,他們被嚇了一跳。

「你誰啊,幹什麼!」

我爸抄起牆邊的鐵鞋架,發了瘋:

「TM 的殺人犯,我今天就弄死你——」

我爸太激動,砸歪了被張鐵生躲開。

鄭秀護在他面前。

多年鄰居,她一眼就認出了我爸。

大罵:

「拿了 20w 你還想怎麼樣!就她那把老骨頭,喂狗我都嫌晦氣的,死了還真便宜你們了!」

也就是這句,徹底激發了我爸的怒氣。

他理智全失。

在張鐵生驚恐的眼神中,鞋架「哐」一聲砸到了他腦袋上。

我趕上去時,張鐵生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可他沒死。

隻是腦震蕩,外加被砸斷了半邊胳膊。

鄭秀一口咬死自己兒子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

生生訛走了 20w 的醫藥費。

而我爸,定罪為殺人未遂,被判了三年。

他進去的那天,眼神木訥,嘴裡不斷念著我媽的名字。

我哭著抱住他。

他像是勉強認出我:

「喬喬,你說,我還能見到你媽嗎?」

喉嚨像被一團湿透的棉花堵住。

我沒說出來話。

監獄外,我坐了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但全毀了,我的人生,都被張鐵生毀了。

沒多久,監獄傳來消息,說我爸精神瘋癲,一頭撞死了。

我冷靜又淡然。

埋完他,對著兩塊墓碑,我割腕了。

暈過去的前一秒。

我恍惚看見一個泛著白光的人影。

好像媽媽。

「喬喬、喬喬……」

「江喬!」

我猛地打了個激靈。

人影清晰。

「……媽?」

那張熟悉的臉泛起笑。

「睡迷糊了吧,你這孩子。」

「我跟你秀姨買菜去,你想吃啥我給你做。」

恍然望向門口,站著的正是張鐵生他媽,笑眯眯地挽著我媽的手。

我足足緩了半分鍾。

然後走過去。

一巴掌抡圓了扇在她臉上。

「死老太婆,你挺會裝好人啊。」

5

清脆又響亮的一聲。

鄭秀鼻血當場就出來了。

她僵了兩秒,一屁股坐到地上,顫巍巍地指著我:

「你……你打我,你敢打我!我今天就在這兒不起來了!」

我雙目血紅,緊緊咬牙:

「打的就是你,一家子畜生!」

剛才,我還在想這到底是幻覺還是夢。

不管是哪個,我都恨不得讓張鐵生母子去死。

我媽跟鄭秀關系一直不錯。

當了好幾年的鄰居。

隔著一戶門,兩人買菜、跳廣場舞都是一起。

但我媽被她兒子撞死後。

她非但沒有半點愧疚。

反而到處陰陽我們訛他家錢,罵我媽應該早點死。

最後,甚至傳成我媽得了絕症,故意騙險。

我爸到處跟人爭辯。

但沒人願意信,他才被刺激得精神越發失常。

想到這些,我的拳頭捏得更緊了。

鄭秀在地上哭號:

「哎喲,我一把老骨頭喲。」

「我要報警!你你你……你把我打癱了!」

我媽有點慌了。

想去扶她,被我拽了回來。

我環顧四周,呵笑一聲:

「我打你?」

「有監控嗎?誰看見了?」

「我還以為我面前站的是條狗啊。」

上輩子她兒子的話,我全部還給她。

鄭秀鼻子都被氣歪了,張牙舞爪要撲上來抱我大腿。

我直接甩上了門。

看向我媽,嚴肅道:

「媽,你以後千萬別跟她家來往。」

我做好了我媽把我罵一頓的準備。

但意外的是。

她僅僅是看著我。

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呵呵笑:

「我女兒一向最乖了,肯定是她哪裡先惹你了。」

我頓住。

鼻子瞬間發酸。

其實,距離我媽出事隻過了大半個月。

但好像已經有一輩子那麼久了。

下一秒,鑰匙孔突然轉動,我瞬間起戒備狀態。

開門的卻是我爸。

他氣喘籲籲,看見我媽,立馬紅了眼底。

這一刻。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6

當晚,我家的門被砸得砰砰響。

我撥開貓眼,和一雙汙濁的眼睛撞了個正著。

我心髒怦怦跳,立馬認出來是張鐵生。

沒錯,我重生的時間,就是我媽出事的三天前。

鄭鐵生拉貨回來了。

打開門,果然是他帶著鄭秀。

他隻穿一條褲衩,一張嘴,惡臭撲面而來:

「CNMD 臭婊子,就是你打我媽?」

他指著我的鼻子就差懟到我臉上。

「當老子不懂法是吧,我媽臉上有你指紋!你今天不賠個七八萬,老子要你蹲局子!」

說話間,鄭秀踉跄著跌在一旁。

裝出一副神志不清的樣子:

「頭好痛,我在哪兒?」

「兒啊,我好像啥都不記得了。」

我額角直抽抽。

這兩個傻逼,果然是又奸又惡。

張鐵生手裡握著報警電話,猖狂地笑:

「看見沒,我媽都被你打傻了,這事沒完!你就等著給老子送錢吧!」

我扯著嘴角,也笑了笑。

同時往後撤了一步:

「是嗎?」

「錢沒得送,別的管夠。」

他不明所以,而下一秒,我身後衝出來一個人。

端著一盆液體,騷而發臭。

一股腦潑在了鄭秀臉上。

那味直衝天靈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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