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佳媳

第3章

薄薄的一張紙,宋母看完臉色大變:「和離書?你想跟昭元和離?」


「對。隻要夫君籤下和離書,一萬兩銀子就會入宋家的公庫。」


宋母不吭聲,手裡拿著和離書,兩隻眼珠子亂轉。


我知道,她在盤算,這一萬兩銀子能不能把我的嫁妝榨幹。


盤算了許久,宋母終於下定了決心:


「再加四萬兩!五萬兩銀子,我就讓昭元跟你和離!


6


討價還價十多天之後,我用三萬兩銀子買到了和離書。


看著宋母和宋昭元喜不自勝的背影,我微微一笑。


好戲要開場了。


嚴叔僱來的僕役已經等在府外,隻聽我一聲令下,明月打開角門,僕役們魚貫而入。


百子千孫拔步床,搬走。


十六扇纏枝蓮花屏風,搬走。


紫檀木嵌細螺貝的鏡臺,搬走。


黃花梨書案,筆墨紙砚,珍貴的孤本殘篇,全都搬走。


香幾香爐,皇家才用得起的瑞龍腦,全都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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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用提滿匣金玉,錦緞絲絹。能搬的全部搬走。


不能搬走的全部砸爛。


我讓健壯的僕婦守在院子門口,等宋母和宋昭元、鄭玉卿闖進我的院子時,整個院落已經空空如也。


就連庭院裡我重金栽下的三彩芍藥也被挖走了,隻留下一片亂糟糟的土坑。


宋母摸著胸口差點昏死過去:「你!趙宜寧你個賤人!你瘋了!」


宋昭元臉色鐵青,盯著我一言不發,那眼神如同淬了毒。


要不是有護院擋在我前面,我看他一定會動手打我。


鄭玉卿冷著臉:「姐姐這是什麼意思?你和夫君已經和離,這府裡的東西,豈能容你隨意糟蹋?」


她揚聲喊僕人,讓她們去報官抓我。


我笑眯眯地拍拍手上的灰:「報官?那你抓緊時間。我搬走的,挖走的,都是我的嫁妝,與你宋家毫不相幹!若真鬧到公堂上,我索性再叫了人來,把這府邸的屋頂也掀了!」


明月狠狠點頭:「對!這房子還是我家小姐出錢修的!既然要報官,索性都砸了!」


鄭玉卿渾身一顫,難以置信地看向宋昭元。


「夫君,這是真的嗎?房子是她花錢修的?」


宋昭元不敢看她,隻是跟我嘴硬:「那你砸便是!正好把舊的砸了,我再重新置辦新的。」


「住嘴!」宋母急急拉住宋昭元的衣袖,「滾!讓她滾!馬上滾!」


我麻溜地滾了,帶著我的一堆僕人,帶著我的金銀細軟,住進了新買的大宅子。


房子早就收拾好了,從宋家帶來的各種家具,我根本沒讓僕役們搬進我的新家,讓他們統統低價賣掉。


沾過髒東西的家具,不配進我的家。


新房子住起來就是舒服,沒有煩人的老東西,沒有負心的白眼狼,我吹著風喝著茶,在廊下賞著花,別提多滋潤了。


正開心呢,明月笑著小跑過來:「小姐,宋家鬧笑話了,天大的笑話!」


「什麼笑話?」我馬上來了精神。


「我聽宋昭元院子裡的小丫鬟說,宋昭元扇了鄭玉卿一耳光,兩人在上房大吵特吵,尋死覓活呢。」


「哦?」


「宋家本來準備打的好算盤,和離後,不再添置新家具了,就讓趙玉卿搬進您原來住的院子。結果沒想到您把家具都搬走了。他們得重新花錢添置家私。那鄭玉卿在您院子裡見了世面,吵鬧著要用跟您一樣的家具。這些東西一添置,銀子就流水一般地花了出去。宋母心疼銀錢,就讓宋昭元在婚禮上少花點錢,因陋就簡。鄭玉卿哪裡肯聽,隻說宋母看不起她。兩人說著說著,宋母就扇了鄭玉卿一巴掌。」


「這麼狠?」


「還有呢!宋昭元夾在兩個人中間沒有辦法,又要假裝孝子,隻好幫著宋母斥責鄭玉卿。鄭玉卿就罵宋昭元窮酸迂腐。宋昭元聽不得窮字,也給了鄭玉卿一巴掌。鄭玉卿臉上掛不住,正尋死覓活呢。」


「貧賤夫妻百事哀。」我搖搖頭,「等著吧,以後還有好戲看呢。」


7


好戲很快就來了。


宋昭元的婚禮,宋母為了省錢拼命克扣,僕人隻好偷偷買了些來路不明的雞鴨做菜。


沒想到這些雞鴨都是遭瘟而死,當天吃過酒宴的人上吐下瀉,甚至有個言官因為腹瀉不止脫水而死。


宋家成了京城的笑柄,宋昭元被人送了個「瘟雞知州」的「美名」。


言官家人將宋昭元告到御史臺。


官司審理清楚之後,宋昭元因馭下不嚴致人死傷,賠了一大筆錢,還被革去了官職,貶為白丁。


沒過幾個月,京城的牙行就放出風來,宋家的大宅要出售了。


明月衝我擠擠眼:「小姐,我們要不要把宋家的宅子買回來?」


「買它做什麼?也不嫌晦氣。」我笑著搖搖頭,將碧玉軒車上的織錦緞簾子掀開一點透透氣。


冬天來了,外面雖冰天雪地,寒風刺骨,可這軒車內鑲著貂皮,飾著軟緞,還在四角放了滾熱的手爐,坐在裡面,我都開始冒汗了。


寒風沿著簾子吹了進來,我舒服地長籲一口氣。


「小姐你看!那不是宋母嗎?」明月突然低呼一聲,指著街邊一個老妪喊我看。


我將簾子掀得更高一點,朝窗外看去。


化雪的泥濘街道上,一個白發老婦人守著一個小小的炊餅攤,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眼巴巴地看著過路的行人。


行人們腳步匆匆,根本沒人在炊餅攤前駐足。


也是,那炊餅做得不像樣子,歪歪癟癟的,芝麻也少,一看就不夠香脆,根本比不過其他攤子上的小食。


我的眼神剛從炊餅上移開,就在半空中對上了宋母驚詫的眼神。


認出是我,她的雙眼突然瞪得大大的,嘴唇也顫抖起來。


我這才注意到,她的嘴唇幹得裂開了,嘴角還在流血。


這麼冷的天,她身上隻穿了件醬色的棉袄,袖口已經磨爛了,露出裡面發黃的棉絮。


我嘆了口氣,喊明月下車買幾個炊餅。


明月撅撅嘴:「就您心善,您也不想想,當初她是怎麼對您的!」


「好了,別說了,快去買吧。」我催明月下車。


明月身上穿著我賞給她的舊狐裘,小臉熱得紅撲撲地下了車。


看到明月把攤子上的炊餅全買了下來,我忍不住搖頭笑了。


這丫頭,嘴硬心軟。


宋母一直低著頭不敢跟明月對視,她偷偷挽著袖子,想把磨損的地方藏起來。


此刻,她心裡一定百感交集吧。


昔日的丫鬟穿著狐裘披風,頭上的金簪鑲嵌著寶石。手腕伸出去,兩枚玉镯子叮當作響。


而她……


我正要放下簾子,視線中突然闖入一個男人。


寒風將他的臉吹得通紅,胡子亂糟糟的,看上去不比街邊的闲漢體面多少。


「宜寧,果然是你!」漢子驚喜地喊我的名字。


我這才認出來,這居然是宋昭元!


昔日白皙清俊,十八歲就高中進士的宋昭元,竟然蓄起了胡子,變成了粗糙的黑臉漢子。


對寒風中擺攤的宋母我還有幾分憐憫之心,對宋昭元我隻有惡心反胃。


「宜寧!當初是我的錯,我已經把鄭玉卿休了!她好吃懶做,貪圖享受,根本不是良配。宜寧,我們才是原配夫妻,跟你和離之後,我腸子都悔青了!你才是我的福運娘子,當初是我瞎了眼,錯把珍珠當魚目。宜寧,你原諒我吧!」


宋昭元緊緊拽著窗口的錦簾不肯松手。


他剛喝過酒,酒氣燻得我想吐。


我懶得跟他多說一句廢話, 眼看明月抱著一堆炊餅走過, 示意明月趕他走。


看到宋昭元糾纏我,明月大怒:


「好不要臉的下作漢子!你老母大冷天穿件破棉袄在街邊賣炊餅, 你不說去幫幫忙, 反而當街調戲小娘子!」


馬夫也從車上跳下來, 拿著馬鞭站到宋昭元跟前,隻待我一聲令下,就要狠狠抽他幾鞭子。


「我跟你主子說話,哪兒有你插嘴的份!」宋昭元還想對明月擺譜,隻可惜他的舊夾袄不擋風, 話還沒說完, 清鼻涕已經流到了嘴邊。


明月一看馬上跳開:「好惡心!鼻涕都流到嘴裡了, 連叫花子都不如還敢教訓我!快滾開!別弄髒了我的狐裘披風。」


我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果然因果報應, 屢試不爽。


當初宋昭元羞辱我, 冷待我,算計我,甚至想動手打我。現在他乞丐般穿著舊棉袍, 低三下四地求我。


蒼天有眼,讓壞人落到這般田地。


真是大快人心。


我笑著從荷包裡摸出幾角碎銀子:「宋昭元, 你站遠些,別弄髒了我的簾子。」


說完, 我將碎銀子遠遠扔到街邊的泥濘裡。


宋昭元本來還遲疑著不動,眼見幾個的闲漢朝碎銀子跑去, 宋昭元急了。


「是我的, 銀子都是我的, 是貴人賞給我的, 你們都給我滾開!」


他顧不得滿地雪泥髒汙,彎腰在地上尋找撿拾那幾塊碎銀。


我一怔。


「(走」我嘲諷一笑,正要收回視線, 身上突然涼飕飕的。


我扭頭一看,是宋母。


她一雙老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似乎要在我臉上剜出兩個血洞來。


她恨我。


正好明月用衣襟兜著炊餅上來,我扯過明月的衣襟, 沿著窗戶往外一倒。


十幾個歪歪別別的炊餅從窗口傾瀉而下, 瞬間落入泥汙。


宋母看看地上髒汙的炊餅,再看看坐在軒車上的我,一雙眼睛快瞪出血了。


我衝她笑笑:「還給你,這種汙糟東西, 我家的狗都不吃。」


我沒騙她,我家的狗一天三頓肉,從來沒吃過這種粗劣的面餅子。


明月把炊餅帶回來, 隻是給她留一些面子。


她恨我讓她兒子出醜, 那就好好陪著她兒子出醜吧。


我放下簾子,馬車逶迤前行,在街道上留下清晰的車轍。


我知道有人在看著馬車離開。那兩雙眼睛被仇恨和妒忌染得通紅,恨不得從我身上撕下一塊血肉。


這種被人恨著的感覺真好啊, 我的幸福好像變得更踏實,更飽滿了。


走咯,回家喝酒吃肉去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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