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
第4章
我豎起崇拜的大拇指。
姜凡揚著嘴角舉起酒杯，「永葆單身。」
我也舉起酒杯輕輕和他碰了一下，「永葆睿智。」
12
姜凡不愧是情感大師。
聊完之後纏繞在我心中的心結瞬間就解開了。
我退了他們奇葩的備婚群，屏蔽了季妄和蘇思妍的所有消息。
姜凡說得對，他們想做什麼都跟我沒關系。
Fog 的工作節奏很快，月底我被派到重市出差。
沒想到這天到酒店剛睡著，突然門鈴響了。
迷迷糊糊開門，許久沒見的男人突然出現在門外。
外面下著雨。
他渾身湿透了。
看起來很是狼狽。
「季妄，你怎麼……」
話音未落，對方一把將我攬在懷裡。
「我和蘇思妍是假的，下周的婚禮和我也沒有任何關系。」
「她有男朋友，但是你父母不同意，不斷給蘇思妍介紹相親對象逼他們分手，還去男方家裡鬧過幾次。」
「那時候我找你找得快瘋了，蘇思妍求我和她在你父母面前假扮情侶，條件是給我提供關於你的全部信息，我答應了。」
「這次你回來我是想告訴你真相的，但你過去騙我一次，我壞心地也想讓你難受一下。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揪心難過的隻有我。」
「以前你說我不尊重你的夢想，但後來我投資了藝術設計室，就是你任職的這一家，是用你的名字命名的；你怪我撕掉了你國外大學的 offer，所以這一次我在得知你遞交簡歷之後，沒有幹預任何錄取流程，我不再插手幹預你任何人生，給你絕對的自由和空間。」
「蘇霧眠，我錯了。我們不提過去了，再給我一次重新追求你的機會。我不阻止你追求夢想，你想去哪裡、想幹什麼我都支持。我隻求別再跑了，不要再突然消失了好不好？」
我被這一大連串的真情告白直接整懵了。
消化了半天，才捕捉到關鍵字，「突然消失？我什麼時候突然消失了。」
「你不是又要離開我，到重市……」
話沒說完，季妄突然頓住。
「等等，你來重市到底幹什麼？」
「出差啊，我後天的機票回江城。」
季妄罵了句髒話，「艾力跟我說你辭職跑了。」
然後一把松開我，整個人手腳都尷尬的不知道如何擺放。
一張臉也不知道是凍得還是臊的，通紅一片。
在奇妙的氣氛中，季妄的手機震動了兩聲。
他看了一眼，把手機遞給我。
「真是艾力使壞的，你看……」
艾力：「你像個變態偷窺人家國外生活了七年，偷偷投資設計室還悶騷的取名叫 Fog，現在好不容易把人家盼回來了，結果搖身一變你又成人家準姐夫了。就你這種地獄追妻法，人家沒把你推進火葬場挫骨揚灰就不錯了。
求求了，你們趕快和好吧，別天天借著找我的名義來我們公司晃悠了。現在下面已經有小設計師偷偷嗑我們的 CP，畫漫畫開始產糧了。再這麼下去，你臉皮厚無所謂，我可遭不住了，這不是影響我行情麼。
Ps.不必謝我。」
「我知道了。」
我把手機還給他，作勢要關門。
被季妄卡住，他滿臉不可置信，「你……不讓我進去？」
我莫名其妙，「為什麼要讓你進來。」
「我們，不和好嗎？」
「季妄，我現在有自己的生活了。」
「是因為那個細……姜凡先生？」
「是因為我的工作很忙，是因為我還要健身，是因為我的家裡養了隻貓，是因為我約了朋友周末徒步，是因為我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當初騙你是因為喜歡你，但我離開，是我發現我還是喜歡自己多一點。」
「坦白地說，在知道你為我平息校暴、斷腿休學這些事之後，我動搖過。但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我還是會離開。」
「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我為了逃離我的原生家庭，付出了多少努力。我為了攢出國的學費，做過多少兼職。出國之後我不是沒有後悔過，那時候我整夜整夜失眠，一個人流淚到天明，進行了長達兩年的心理輔導。但是我現在卻特別感謝那個毅然決然離開的自己，那段經歷給為我的生活提供了更多可能。」
「我生來就是一匹野馬，不是家養的兔子。其實有時候我想，我姐姐可能確實更適合你。」
「季妄，你說你變了，但你還是沒變。你答應蘇思妍的請求，以姐夫的頭銜接近我，你是想看我後悔、看我難過，然後在我情緒崩潰的時候，你以為隻要揮揮手哄哄我，我就會心甘情願回到你身邊。」
「可是這根本感動不了我，七年前的我愛自己，七年後的我依然愛自己。我……過不去心裡拿到坎兒。」
13
蘇思妍婚禮那天，季妄沒來。
我在化妝間見到了蘇思妍。
「他都跟你說了？」
「嗯。」
「當時實在迫不得已，對不起。」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不用跟我道歉。」
「你真的……不準備和他復合了嗎？」
我沒回答是與不是，轉移話題，「婚禮馬上開始了，一會兒你打算怎麼收場？」
「奏樂的時候我會跟喬毅一起入場，我提前取消了父親牽手的環節。」
「你就不怕爸媽當場叫停？」
蘇思妍笑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蘇思妍臉上，看到不是怯懦乖巧的笑容。
而是帶著一股……狡黠。
「今天來的賓客全是他們的同事好友，這麼注重臉面的人，怎麼可能當眾撕破臉。即便新郎不是那位，他們也得笑著直到儀式結束。」
「我辭掉工作了，準備婚禮結束就和喬毅去雲南。我報名了鄉村支教，九月開學。」
我挑眉，「你倒是讓我刮目。」
蘇思妍是大學講師，當時可是費盡心思考進去的。
這可是我父母一直以來炫耀的資本。
「你真舍得現在獲得的一切？」
「這本來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鏡子裡，是蘇思妍精致的面容。
「大家都說父母最愛我，但那都是用成績換來的。我每天都活得戰戰兢兢，生怕犯一點錯他們就把對我的愛收回。從小到大，我就像個提線玩偶一樣不知道自己要什麼，隻能按照他們ẗü⁵的期望成長，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活得肆意灑脫，喜歡藝術明明父母阻攔但還是背著所有人申請了國外院校，即便他們斷了你的資金支持也毫不退縮。」
我嗤笑，「享受到所有偏愛的人，沒資格說這種話。」
「不管怎麼說，我都欠你一句對不起。當初推你出去的那件事，還有你被全校罵的時候沒站出來為你澄清的那件事，我不是個好姐姐。」
這句道歉。
我等了十年。
我以為這一刻我會很委屈的，但實際上我卻出奇平靜。
「你不是個好姐姐，但我也不是個好妹妹，我們姑且算是扯平了。」
儀式即將開始。
我沒有等到這對新人攜手入場，就提前離開了。
「怎麼走了？」
才出門，就看見季妄倚在門口的石柱上抽煙。
「你怎麼在這裡？」
「怕裡面打起來你被誤傷，隨時準備衝進去救你。」
「無聊。」
他跟在我後面。
「我說了，我想追你。」
「哦。」
「你沒什麼要說的？」
「你喜歡做無用功是你的事。」
季妄笑了。
「走吧，請你吃頓飯，算是慶祝我們重新認識。你好，驕傲自信的蘇霧眠女士，我是身心都很純潔季妄先生。」
我腳步沒停，「有約了，謝謝。」
他也緊緊跟在我屁股後面，「那就再添個座兒，我不嫌擠，真的……」
晚上，我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她哭得梨花帶淚。
「你姐那個不孝女，我們老蘇家的臉都被她丟盡了！」
「肯定是那個姓喬的，不然你姐這麼乖的孩子怎麼能做出這種事。第一次見他我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窮鬼一個，黑心思一堆。」
「還有你爸，要不是他出軌那個小賤人，給你們做了壞榜樣，你們一個個怎麼會變這樣。上梁不正下梁歪，早知道就該和他離婚！」
我靜靜地聽著，沒有任何回應。
漸漸地，母親哭聲減弱了。
「眠眠，媽包了你最愛吃的菜肉湯圓，晚上有沒有時間回家吃個飯？」
我覺得有些好笑。
「媽，您知道麼，我從來不吃鹹湯圓。喜歡吃這個的，是姐姐。」
「那你喜歡吃什麼，媽做給你吃。」
「不用了。現在我想吃什麼，可以自己做了。」
我再也不用等任何人施舍了。
14
半年後。
加完班突然變天，外頭下起了瓢潑大雨。
原本約好了和姜凡吃飯，怕是要遲到了。
我皺眉站在屋檐下給姜凡發消息。
還沒輸入完一把傘伸了過來。
是季妄。
「去哪兒，送你。」
「不需要，我和男朋友約好了。」
「你說的男朋友，該不會是姜凡吧。」
季妄臉上帶著笑，「不巧，就是他讓我來接你的。」
聞言我指尖一動，把原本要和姜凡說得話刪掉。
火速質問：「你叛變了？」
姜凡那廝回得也挺快。
「寶貝別說那麼難聽，我隻是向金錢低頭了。」
「我也想守護我們的友誼，隻是整個季氏一年的心理咨詢，這個男人給的實在太多了。」
「而且我也勸勸你，人家季總財大氣粗, 人挺好的。」
我：……
叛徒！
我收起手機剛想拒絕季妄，旁邊又遞過來了一把傘。
「眠姐，你才下班？」
是我們設計組新來的設計師。
00 年的小伙子。
他臉帶著青澀, 「這麼大的雨，你住哪兒我送你吧。」
季妄警惕，「小朋友，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 沒看見這兒杵著這麼大個人送傘呢麼。」
那小孩也不甘示弱, 「姐姐這不是沒要你的麼。」
「喲吼，你沒看出來, 我是你姐姐的男朋友？」
「沒看出來。」
小伙子實誠地搖了搖頭，然後說道, 「再說就是個男朋友也不是老公，我比你年輕更有優勢, 才不怕你。」
季妄可能第一次遇見和自己臉皮旗鼓相當的對手。
居然還饒有興致地在那兒激情反擊, 「我比你歲數大，所以你覺得我怕你？」
我在旁邊：？
「要不你倆一起上？」
季妄殺紅了眼, 「我是可以，就是某人被比下去可別哭鼻子。」
「我也可以, 我身強體壯毫不畏懼。」
我抽了抽嘴角, 不再搭理這倆神經病。
慢條斯理從自己包裡掏出了把折疊的太陽傘。
「不好意思，我自己有傘。」
「我就先走了，你倆要麼留下來晚上找個酒店比試比試？我這邊還有事，就不觀摩了……」
然後在兩個人復雜的表情中, 我揚長而去。
和姜凡見面, 我氣不打一處來。
「你可真行。」
姜凡笑得自在, 「把我當擋箭牌用了這麼長時間, 我收點費用怎麼了。再說，也沒讓你掏錢。」
「呵、呵，我謝謝你。」
姜凡問我, 「你怎麼想的, 要不要答應他？」
「不知道。」
姜凡不信，我嘆氣, 「我是真不知道。」
這段時間, 季妄對我的追求可謂是鋪天蓋地, 無孔不入。
上班的早餐、下班的守候，時不時還淘一些我感興趣的藝術品送過來。
前段時間我染上甲流發高燒, 我自己都沒在意，把季妄急壞了。
在醫院忙前忙後的, 就差溜門撬鎖到我家照顧我了。
「所以你還喜歡他麼？」
「喜歡。」
對自己的感情, 我一貫坦誠。
我始終忘不掉那個把我從屈辱泥濘中拉出來的少年。
隻是我早就過了一腔熱血, 寧可冒充另一個人也要和喜歡人談戀愛的年紀了。
「我們以前的戀愛充滿了謊言和欺騙, 控制和偏執。我不能否認有過甜蜜, 但是更多的是恐懼。坦白說，我現在還沒有重新開始的勇氣。」
我看向窗外, 璀璨的霓虹。
「或許有一天我會答應他，又或許不會。至少現在我挺享受他的追求，我覺得這就夠了。」
「這七年, 你變化很大。」
「多虧了姜博士的教誨。」
姜凡笑，「永葆單身。」
我接道，「永葆睿智。」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