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同那個老禿子合計猜測,竟然真的被蘇老爺挖到了蛛絲馬跡,最後查到了龔朗身上,龔朗看起來沒有背景,偏偏細看還頗有家資。

蘇老爺和串通的縣令都動了心。

我娘在衙門哭哭啼啼,說此番來找我回去,是接我回去享福的。

狗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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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發之前,除了找了京都兩位素日有些交道的小官作保,我還即刻安排最快的驛站給交城送信。

裴季真的能量恐還不夠大。

所以將那欠條一並捎帶了過去。

就憑那欠條,如今升官的鎮北侯賣我一個倚仗的勢算不得什麼麻煩事。

況且,我隻是要求給我一份嘉獎保我小命,再借我幾個人壯壯膽。

收拾幾個狗腿子。

我們一路快馬回到覃縣,離縣的十裡亭,倒是先遇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蘇承。

「讓人意外,那日瞧你沒有喉結,本以為是宮中的小公公,沒想到是個小娘子。」

他似笑非笑:「後來我再去尋小娘子,沒想到隻看到人去樓空。輾轉找了好些人,竟然都不知道小娘子底細。小娘子走得真急,險些讓我交不了差。」

「蘇公子,買賣不成仁義在。隻是區區一批藥材,不必追這麼久吧,想要做生意,日後有的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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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微動,催馬上前兩步:「阿妙姑娘好生見外……總覺得我們曾見過。藥材嘛,就不必了。眼下小娘子可還願意和我做一筆更有意思的買賣?」

這回他要我賣的是自己。

他說他父親不是個好相與的,早覬覦我,我娘不過是我替代品,要是我回去進了蘇家,便是羊入虎口。

「所以,不如——先入了你的虎口?」

「我這是保護你,跟著我總好過跟著一個老頭子,而且,我……不打人。」

我欲催馬離開,他挑了挑眉:「你不要後悔。我從來沒有給別人第二次機會的習慣。」

頭頂傳來一聲鷹隼的尖嘯。

我的援兵到了。

我一夾馬腹:「很巧。我從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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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縣衙。

即刻升堂,兩側站著皂隸,蘇老爺站在下首,一看我便眼睛一亮,先理了理衣衫。

我心裡升起一陣惡心。

我娘哭哭啼啼跪在堂中,看到我更是要撲上來。

我側身閃過,在堂下跪下自報姓名。

我娘哭哭啼啼,指著一身血跡斑斑的龔朗控訴:「這,我可憐苦命的女兒。可憐被他拐帶走——如今人贓並獲,大人,可要為民婦做主啊!」

她哭得傷心,眼裡卻無半分悲涼。

我沉默看著她,等她哭夠了。

我問:「大娘,你是?」

我娘愣了一下:「我是你娘,你娘親啊!」

「我娘乃是江夏氏,這位大娘似乎是蘇夏氏啊。」

我娘啞口。

我的名字如今還在江家族譜,她已另嫁,自然不能再拿捏我。

她立刻大聲哭泣起來。

「可是,可是——阿妙,你不記得娘了嗎?阿妙——你不能這樣……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將你生下來,難產痛了一天一夜,你就是這樣對娘的嗎?」

知縣皺眉:「肅靜!」

蘇老爺給他使眼色,他看都不看,隻用餘光看著身後。

場下的人沒發現,這知縣老爺身後的差役早換了人,那兩人面色肅然,自帶威壓,一看便是軍中之人。

我心裡微松。

知縣咳嗽了一聲:「江妙此言,確實有理。」

蘇老爺忍不住搓了搓手指,提醒道:「孟大人——」

縣令猛然一拍驚堂木:「閉嘴。你是在教本官做事?」

「不,不敢……」

我既是江家女,她自然再沒有說話的餘地。

話音剛落,我娘身後跪著的妹妹也叫起來。

「她都不是蘇家的女兒,那我也不是,我也是江家的女兒,大人,也為我做主啊。我也要當江家女兒。」

我娘低聲叫她別胡說,她反而叫得更大聲。

旁聽的低聲議論不知道我妹在發什麼瘋。

我當然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自然是為了那個風流惡毒的蘇二公子。

她那樣的腦子,裝下了男人,就裝不下別的。

上一世,他們是一見鍾情,那蘇二不過是略微撩撥,我妹妹就被迷得五迷三道。

重來一世,還是一樣的套路。

「民女就要做江家女兒!大人,當初、當初都是我娘為了富貴逼著我跟她進了蘇家,大人為我做主啊。」

我娘也羞惱了。

「閉嘴!當初要不是你吵著鬧著,家裡困苦,我能這樣嫁進蘇家嗎?還不是為了你過好日子,如今你好日子過足夠了,為了一個男人就要舍棄為娘而去?」

「娘!你在胡說什麼!」妹妹滿臉通紅。

我娘更生氣:「我胡說,我一輩子都在操持一家的體面。你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為了蘇家二公子?」

當初如此,江鶯頓時滿臉通紅,然眾目睽睽之下,隻能否認,說絕無此事。

我娘立刻道:「既然不是這樣,你早就庭前擊掌割袖斷親要跟著為娘,那便安心呆在蘇家。」

我妹妹一下愣住,一下哭出聲:「娘!你怎麼能這樣!先頭拖江妙下水,現在是我!我過得不好你很高興嗎?!」

「閉嘴!這就是素日教你的孝順!做娘的還在辛苦,兒女卻隻想著享福?世間哪有……」

砰的一聲又是驚堂木。

「咆哮公堂,成何體統,拖下去,打——」縣令卡住,卻是看了一下身旁差役。

然後試探著說了一聲:「二十大板。」

我妹妹被拖下去的時候,輪到了我的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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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不敢再動作,照本宣科說著那些糊塗話。

什麼龔朗拐帶我,將我帶去了邊城。

無媒無聘,視為私奔。

她建議,一來要龔朗賠錢,家資充公,二來雖然我是江家女,但此事事關覃縣體面,最好將我送進尼姑廟裡修行,斷了紅塵俗念。

至於廟宇,她也有建議,就在靠近蘇家別院的白雲庵出家就行。

「這樣,我這個做娘的,想她的時候還能去照應她一下。她對我無情,但她到底是我肚子裡掉下來的肉,我不能對她無情。」

白雲庵靠近蘇家別莊,算是半個蘇家私產。

原來是等在這裡啊。

外場議論紛紛。

龔朗艱難反駁道,我們並不是私奔。

「不是私奔,為何要去北地?為何又不願意回覃縣,偏偏後面還躲在京都。」

「我離家是因為我曾經的母親為了財帛意圖悔婚。按照晟律,女方悔婚需退還聘禮,否則杖六十。」

我娘道:「……不過是兒戲之言,談什麼婚聘。」

我伸手送出當日當鋪的當票。

上面赫然寫著的便是婚佩。

「口說無憑,便是你真的是為此去了北地,誰能保證你在那邊沒有不是亂來,否則你怎麼得了這麼多銀子,還有錢給龔朗回家來接他母親……江妙,你真是有錢啊,自己的娘親還在受苦,卻想著去照顧別人家的娘親。」

「我做生意掙的。」

「掙的?你怎麼掙?你一個女人怎麼掙?江妙……啊,你不會是——」

她露出誇張的表情:「知縣大人,民婦請求還是將她盡快送進廟中,民婦實在問不出口了。」

地上的龔朗氣得咳嗽起來。

我抬頭看向知縣身後屏風處的人。

「大人來都來了,聽了這麼久笑話,不替小女子做個證嗎?」

後面響起一聲笑。

「江掌櫃慷慨陳詞,本想再聽聽生意經。也罷。」

袖袍先出,接著便是一個長身玉立的年輕人。

英俊的臉上帶了三分笑。

正是裴季真。

來的居然是他。

身上錦衣玉帶,混的還不錯。

我還沒說話,就聽見我娘親道:「是此人作證嗎?此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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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縣臉色難看。

「為何不行?」

我娘道:「這人之前來覃縣找過阿妙,一看便是一伙的,誰知道他是不是江妙的情夫。」

我聽得一愣。

他竟然親來找過我。

所以之前在京都他帶來的糕點並不是路上隨手買的,而是從覃縣帶來的?

裴季真滿臉無辜:「先頭有任務經過覃縣,確實順路微服來過。隻是那時江姑娘不在家中,未能得見。」

我娘立刻道:「看吧,看吧,我就說吧。」

知縣大人:「聽見沒有,人家是路過,有任務路過。」

我娘不滿:「路過了都要來看,定然有鬼,多半早就認識。」 

他笑:「我同妙娘子,也的確算得上舊相識。」

知縣大人立刻道:「聽見沒有,人家是舊相識。」

我娘立刻難過:「阿妙,為娘平日是如何教導你的……」

她嗚嗚給我身上引髒水,卻看裴季真冷笑一聲,直接拿出來鎮北侯給我的嘉獎。

一溜長卷的拓本上,是朝廷親自頒發的。

大名便是我的江妙二字。

接下來,裴季真慷慨陳詞了我在北地的義舉,同時肯定了龔朗的貢獻。

現場一片哗然。

他的兩個隨扈立刻下來,親扶了龔朗坐下,龔朗的老母親顫巍巍走過去,默默給兒子擦傷。

我趁熱打鐵,將京都中的幾份保書送上。

縣官又開始擦汗。

我娘一下瞠目,轉頭愣住看向蘇老爺。

而本來勢弱的見風使舵的江家人此刻一下像是有了底氣,開始烏拉在外面嚷起來。

開始要給我撐腰。

他們一如既往的,誰贏幫誰,成功之後自然有人同情你,心疼你。

外面大聲議論起來。

「原來春日那個平價的種子也是江大娘子出手的?」

「我就說,這蘇家一個姨娘好好的怎麼就突然關心江大娘子了?之前可不是這樣的,偏心得很。」

「原來是為了要錢啊。」

「嗐,為了錢,她什麼做不出來,之前的事忘了。當初女兒還有婚約,就打算送女兒去做妾,還是那麼個老頭子,不然江妙能跑嗎?」

「江妙真可憐,攤上了這麼一個娘。」

議論聲不大不小,剛剛好裡面的人都聽見。

縣令隻問我娘:「可有此事。」

我娘支支吾吾:「那……那不是當時聽說她那未婚夫死了——本來隔月是有信,連著四月都沒消息,民婦一時心慌,也是為了女兒好。」

有信?

我微微一愣:「我從未收到過任何信。」

我娘臉色發白:「做娘的還不是為了你名聲和未來幸福,那個裴章父母早亡,孤身在邊關掙老婆本,算個什麼東西,有今天沒明天,你嫁了那麼遠,以後還能見到娘嗎?」

縣令猛然咳嗽起來。

「清湯大老爺,民婦所言非虛啊。」

「那你就是承認你悔婚了?!按照晟律疏議,女方悔婚者需受杖刑四十,來人,拖下去。」

我娘哭天喊地:「我如今已是蘇夏氏,不是江夏氏,你們不能這麼對我。老爺,老爺,你說話啊,你說過你幫我的——」

知縣命人堵了她的嘴拖了下去。

蘇老爺忍不住上前一步:「大人,此事恐怕有些不妥。」

知縣老爺翻臉:「的確不妥,還有你——強搶民女,仗勢欺人。」

「我沒有啊。」

「現在沒有,之前難道沒有?以後不會有?來人吶,先趕緊趕緊的,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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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老爺自詡事情做得幹淨,但在我的提醒下,一個兩個婢女的屍體在後院被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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