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春棠

第1章

從死人堆裡撿了個童養夫。

我一邊靠收屍供他讀書,一邊對他處處撩撥,準備勾他和我成婚。

直到我聽人說,他早有了心愛的姑娘。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隻是書中命不久矣的惡毒女配。

為了活下去,我立刻和江序斷了個幹淨,又為自己重新尋了門親事。

可大婚那一日,從來清冷自持的少年,卻用紅繩將我束在密室。

他一件件脫下我的外衫,眼尾泛紅:

「姜姜……是你逼我的。」

1

我是書中的惡毒女配。

意識到這一點時,我已對男主下了藥,正將人按在床榻上百般撩撥。

掌心傳來冰涼的觸感,我失神地望著身下人。

江序眉目清冷,此刻眼尾發紅,墨色的發散落在敞開的胸口,緊抿的薄唇滿是不甘。

而我挑開他的衣襟,指尖正試圖往下。

目光相觸的剎那,江序的喉結滾了滾,溫聲勸我:

「姜姜,別這樣。」

心尖一顫,我猛地回過神。

手下卻偏偏一抖,失了力道。

江序的身體一僵,悶哼了一聲,啞著嗓子喚我的名字:「姜意如,別動!」

頓了頓,他才有些無奈地勸我:

「你先從我的身上下來,好嗎?」

臉頰染上熱意,我慌亂地撐起身子,從他的身上爬了下來。

胡亂穿好衣服,我準備逃跑,卻聽見身後,江序冷聲叫停了我:

「我的手腕,你還沒解開。」

我停下腳步,愕然回首。

這才記起,為了防止江序掙扎,我用麻繩綁住了他的手腕,此刻冷白的皮膚都被磨出了紅痕。

硬著頭皮為江序解開,我心虛地向他解釋:

「這……並非我的本意。

「想必是我近日來收屍太過刻苦,神志不清,才會做出這些事,你千萬別在意!」

江序垂眸,神色莫名有些晦暗。

半晌,他慢條斯理地轉了轉手腕,摸了摸我的發頂,笑得無奈:

「嗯,我知道。

「你說的話,我都信。」

分明是極盡溫柔的話語,可聽清的剎那,我卻猛地睜大了眼,周身如墜冰窖。

這本書劇情的最後,我陷害女主的事暴露,被人打斷了腿,哭著求江序救我。

而那時他給我的回答,隻有冷冰冰的兩句話:

「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拉去亂葬崗,埋了吧。」

被活埋的那種痛苦,我永生難忘。

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我顧不上去看江序的神色,尋了個理由,轉身就跑。

2

這是我撿到江序的第二年。

我是個義莊收屍人,兩年前,意外撿到受了重傷,隻剩半條命的江序。

看中了他的美色,我將他帶回了家,悉心照顧他的傷勢,又靠收屍供他讀書。

兩年間,為了勾他與我成婚,我處處撩撥,可無論用了何種手段,江序永遠都隻是紅著臉:

「姜姜,你是個姑娘家。」

聽說了這事後,隔壁家的王大娘勸我:

「男人麼,現在不喜歡你,可一旦了解了男女間的滋味,保準恨不得立刻娶了你。」

我思索了半晌,覺得十分有理。

不就是霸王硬上弓,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當夜,我就在飯菜中偷偷給江序下了藥。

眼瞧著他的眼底染上暗色,我心中一喜,剛準備脫他的衣裳,腦海中卻忽然刺痛。

我這才知曉,原來自己是個惡毒女配。

江序其實身份貴重,被仇家記恨,暗中追殺,這才被我撿了回來。

馬上,他的家人就會將他尋回,任憑我如何哭喊哀求,他也不會為我留下。

隻淡淡睨著我,眼神不耐:

「姜意如,我對你已仁至義盡。」

除此之外,江序還會遇見自己命定的女主——端陽郡主蘇青玉。

二人一見鍾情,在患難中相知相守,衝破諸多枷鎖與阻礙,最後終成眷屬。

而我卻對此嫉妒不堪,不僅依靠救命之恩挾持江序娶我,更是屢次誣陷傷害女主。

最後,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遠遠望著窗內眉目清冷的人,我嘆了口氣。

果然,這世間不會有這麼好的事,男主永遠是屬於女主的。

江序,終究不是我能肖想的。

3

為了避開悲慘結局,我接連數日都躲著江序。

是以被拉到村口時,我半晌才回過神。

隔壁的王大娘指著遠處,語重心長勸我:

「你也是,一天到晚就知道收屍,這養了兩年的男人,轉頭就和別人好上了。

「你瞧瞧,這笑得多開心!」

順著視線望過去的那刻,我的心底一顫。

站在江序面前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他命定的女主角,蘇青玉。

劇情裡,蘇青玉雲遊至此,被村民糾纏,幸而得江序解圍,二人就此生了好感。

攥緊了指節,我控制不住般地一步步走向他們。

先落入耳中的,是女子輕柔的聲線:

「阿序,謝謝你救了我。」

我的腳步頓住了。

阿序。

不過初次見面,她就已經喚他阿序了。

蘇青玉沒看見我,依舊彎著眉眼同江序說話:

「說起來,這村子實在偏遠又小了些,村民愚昧,你留在此處,可是有什麼苦衷?」

頓了頓,她小心翼翼地詢問。

「又或是,你在此處有心悅之人?」

我屏住了呼吸,期待著江序的回答。

即便早知道毫無可能,我也想看一看,他在心底,究竟把我當作什麼。

數不清過了多久,直到日暮西沉。

才聽見江序淡然的嗓音:

「不過是受了傷,被一個村民救下了而已,若我離開那日,必會重禮以謝之。」

字字句句,清晰到有些刻骨。

我眨了眨眼睛,明明是預料到的結果,心底卻依舊蔓延開酸楚。

原來我在江序的心裡——

隻是個村民而已。

我轉身就走,行動間不慎踩中了枯枝,發出聲響。

江序循聲望過來,看見我的那刻,他微微一愣,下意識朝我走來:

「姜姜,你怎麼來了?」

我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觸碰,勉強扯出點笑意:「我就是到處看看,沒事。」

說完,我再沒看他一眼,轉身徑直走向王大娘,賭氣般提高了聲音:

「您上回說喜歡我的那陳公子,我想見見。」

王大娘聞言睜大了眼,很是不解:

「你之前不是說你不喜歡他嗎,怎麼現在又要見了?」

搖了搖頭,我輕聲開口:

「現在不一樣了。」

從前我不知道劇情,總以為日久天長,肯定能感動江序,可事實擺在眼前,如今不得不信。

我也該,為自己做打算了。

離去前,我回頭望了一眼。

明滅的光線下,江序垂眸不語,淺色的薄唇抿成一條線。

倒像是,有些不悅。

4

王大娘的手腳很快。

第二日的中午,我就已經和陳公子坐在一起吃飯了。

平心而論,陳慕青確實是個極好的男子,家世顯赫,待人也溫和有禮,從不逾矩。

見我興致缺缺,他遞過來一碟點心:

「姜姑娘不妨嘗一嘗,甜食能使人心情愉悅。」

我盯著他明澈的眼睛,悶聲問他:

「你……為何喜歡我?

「這城中那麼多女子都傾慕你,你怎麼偏偏看上了我這個收屍人。」

陳慕青對著我彎了彎眉眼,笑意溫和:

「姜姑娘大約不記得了,當初陳府被人陷害,生生被打死了許多侍女與小廝。

「來收屍的人中,隻有姑娘,幫他們整理好了衣物,合上了雙眼,讓他們死得有尊嚴。

「家弟,也在姑娘幫的人其中。」

我愕然地望著眼前人,突然覺得有些憐憫。

這陳公子,原來也是個可憐人。

為了安慰他,我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述收屍中所遇到的趣事。

越講越入迷,等我回過神抬頭時,正好撞進陳慕青幽深的眼底。

他直直望著我,半晌才收回視線,嗓音裡卻是克制不住的笑意:「謝謝。

「姜姑娘的安慰,我收下了。」

一餐飯後,陳慕青堅持要送我回家,走到村口時,正想讓他不必再送,餘光卻猛地瞟見兩道身影。

江序,和蘇青玉。

此刻落了微雨,二人同撐一把傘,並肩而立,實在是一番佳偶天成的好景色。

身體忍不住一僵,我偏過頭裝作沒看見。

沒走出幾步,卻聽見江序冷淡到幾乎刻薄的嗓音:

「姜姜,你去哪兒了?」

蘇青玉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轉了片刻,忽然不輕不重地驚呼了一聲:

「姜姑娘,你和陳公子莫非是……」

我偷偷瞟了眼江序,他的神色冷淡,安靜地垂眸,不發一言。

就仿佛,對此毫不關心。

心尖一痛,我向陳慕青身側靠近了一步,故意笑得嬌俏:「我和陳公子,今日相談甚歡。」

陳慕青的笑意未變,將傘向我這側傾了傾,淡淡回答:

「是我有意,想要求娶姜姑娘罷了。」

此言一出,空氣有瞬間的凝滯。

江序抿緊了唇,漆黑的眼底叫人看不分明。

半晌,他抬眼,朝我伸出冷白的指節:

「天色這麼晚,別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姜姜,過來。」

字字句句,帶著濃重到幾乎滿溢的不悅。

想到自己原來被活埋的結局,我忍不住顫了顫,慌忙朝陳慕青笑了笑:

「抱歉,我可能要離開了,今日謝謝你。」

說完,我徑直走向江序,眼瞧著他的神色變得和緩,我才松了口氣。

心底卻不知怎麼地,有微微的酸楚蔓延。

江序明明同蘇青玉這般糾纏,如今卻還要表現出一副關心我的模樣。

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他了。

5

回家後,我還未來得及關上房門。

一隻筋骨分明的手便抵住了門框,在我腰間一拉,將我困在了陰暗的牆角。

我愕然地抬頭,卻恰好撞入江序幽深的眼底。

他的目光晦暗,一寸寸掃過我的臉頰,半晌才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我:

「姜姜,你可不可以不要嫁給他?」

我的後背一僵,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為什麼……讓我不要嫁?

「你是覺得陳慕青有什麼地方不好?又或者是覺得我是個收屍人,配不上他?」

話音未落,江序已經急忙解釋:

「不是的,姜姜,你很好!這世間的一切男子,你都配得上……」

閉了閉眼,我猛地打斷他:「夠了!」

「既然我配得上任何人,陳慕青又沒有任何不好,你有什麼資格不讓我嫁給他?」

頓了片刻,我還是沒忍住,將藏在身後許久的書信拿了出來。

這封書信是我兩日前整理床鋪時,在江序的枕頭下發現的。

看內容,是暗衛催促他早日回京。

而書信的最後,則是江序的回復,那一行字蒼勁有力,落在我的眼中,卻偏偏有些刺目。

他寫:【待處理好雜事,即刻回京。】

那一刻我才徹底明白,原來兩年的相處,我在江序的眼裡,不過區區「雜事」二字。

望著江序驟然蒼白的臉色,我扯開嘴角:

「你其實,從來都沒對我說實話。

「我都不知道,原來每天穿著棉布麻衣,吃粗茶淡飯的人,原來是這樣顯貴之人。

「對吧,江公子?」

我每說一個字,江序的臉色就白上一分。

到最後,他紅了眼眶,倉皇地朝我搖頭:

「姜姜,我不是有意騙你的。

「很多話都並非我本意,你等等我好嗎,我一定給你一個解釋。」

我側身躲過他的觸碰,竭盡全力不讓眼淚滑落:

「不必了。

「江公子身份高貴,民女高攀不起,隻盼公子放我一條生路,讓我安穩活下去。」

說完,我不再看江序蒼白的臉色,轉身關上房門。

直到將聲音完全隔絕在外,我才松了口氣。

看樣子,因為我的揭穿,江序對我有了幾分愧疚。隻要我往後再也不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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