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你那點巴掌大的事,辦不成?你瞧不起誰呢。」

他嘀嘀咕咕,伸手扯住我的衣領,將我拽到他眼前,唇邊露出刁鑽的壞笑。

不等我出聲,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秦躍章站在門外,臉色陰寒,沉聲叫我:「南照,回家。」

9.

秦躍章幾乎是將我丟進馬車的。

他一張嘴,除了訓斥我,說不出好聽話來。

「你一個姑娘家,李長風都走了,我還當你留在茶廂裡是遇著什麼事。」

他惱著臉冷笑:「原來是忙著勾三搭四,一點臉面都不要了!」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等他說完,笑了。

「表哥也知道,李長風不是個好東西?既然如此正義,怎麼沒見你替我攔下姨母的『好意』?」

他的話哽在喉嚨裡,半晌吐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爹娘早沒了,他們做不了我的主。」

我將帕子繞在紙上,滿不在乎的態度惹得秦躍章大發雷霆。

「南照,侯府養你多少年,我母親為你操勞,最後養出個白眼狼……」

他話沒說完,我便咯咯笑出聲。

「你們侯府幹淨,一塵不染十年清流,倒是我配不上了。

「表哥罵我白眼狼,我也不能白白擔受此等名聲。

「不如這樣,請你回府轉告姨母,她若敢把我配給李長風那樣的禽獸,我就一頭撞死在侯府的大門上,我不安生,大家都別想安生。」

秦躍章愣愣地看我說完一籮筐的狠話,遲遲沒有反應。

他大約是太震驚了,從前的南照,懂事到卑微,說話永遠看別人臉色。

如今怎麼成了此等潑婦?

可該說不說,有Ṫŭ̀₊時候做做潑婦,真是爽極了。

10.

兩天後,我給李長風捎信,說蔣縈玉約他這月十五的晚上去蘆葦蕩劃船玩。

高高的蘆葦搖晃著,總在暗示,在這裡,發生什麼都可以。

我永遠忘不了,上輩子秦躍章與蔣縈玉在這裡偷歡的場景。

秦躍章每月十五都會帶蔣縈玉去蘆葦蕩賞月,未免惹人嫌話,兩人從來是分著走的。

他把所有Ŧū́ₚ浪漫和柔情,都給了她。

留給我的,隻有冷漠、訓斥和貶低。

這個月,我要送他一份大禮。

我總算知道,那日蘇鶴山在我耳邊說:「別忘了謝我。」

原來是這個意思。

秦躍章太忌憚他了。

那日見我與蘇鶴山親密,秦躍章便已經氣不過。

回府後我每每提起蘇鶴山,秦躍章更是厲聲喝止。

他ṭūₘ就像被激起好勝心的鬥雞,我越喜歡蘇鶴山,他便越要湊到我眼前來,每日都來我院裡走一趟。

他分給我的心思太多了,氣得蔣縈玉與他冷戰好幾日。

十五的下午,秦躍章又來了。

我穿戴好衣裳,見他踏進院門,一盆水潑了出去,給他澆成落湯雞。

「每月十四,潑髒水,去霉神。」

他頂著一身餿味兒,張口就訓我:「南照,你真是吃藥吃壞了腦袋!」

罷了又見我穿戴整齊,擰眉問:「你幹什麼去!」

「姨母尋不見好兒郎,我自然自己去尋。」

我把盆丟到一邊,拍拍手就要出門。

秦躍章一把拽住我,扛起我走進屋內。

「去找蘇鶴山?他一個處處留情的大情種,比起李長風能好到哪兒去?南照,別把自己說得那麼清高,你不是瞧不上李長風,你是勢利眼。」

他將我扔上床榻,瞧我氣得滿臉通紅,滿意地笑了。

「表哥是為你好,你要乖,要聽話。」

他吩咐兩個婆子守住房門,不讓我踏出半步。

又命人打水來,在我屋裡洗洗涮涮。

他當真是不拿我當回事,根本不管他如此作為,旁人會如何嚼我的舌根。

這是他家,他做主的地方,他隻管自己痛快就好。

11.

天色微暗,圓月爬上柳梢頭。

蔣縈玉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吧,她應是滿心歡喜地期待著,秦躍章柔情蜜意地哄她高興。

不知道她看見李長風,會是什麼反應。

我推開窗,瞧著月亮故意道:「今晚的月亮圓得可真好啊,難道今日是十五不是十四?我記錯日子了。」

浴桶裡傳來聲響,秦躍章穿上衣服,顧不得絞幹頭發就匆忙離開。

我慢吞吞地走到角門,上到一輛馬車上。

蘇鶴山手執手卷,沒抬頭,隻笑:「像你這個年紀的姑娘,沒有能如此沉得住氣的。」

我伸著懶腰。

瞧瞧他,白日裡困乏,夜裡又精神得像個夜遊神,還看上書了,真不怕熬瞎了眼。

「好飯不怕晚。」

我打著呵欠:「走吧,去瞧瞧剛出爐的熱鬧。」

我到時,荒蕪的河灘上已經亂成一團。

李長風被打得口吐鮮血,虛弱地嚷嚷著:「明明是這個賤人自己找我的……」

他從懷裡掏出我送去的書信,扔到秦躍章腳下,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蔣縈玉躲在秦躍章懷裡,頭發散亂,裙衫破敗,泣不成聲地搖頭喊冤。

「不是我,我沒有!表哥,我心裡隻有你,我怎麼會喜歡李長風這樣的人呢!」

可是信上確實是她的筆跡。

上輩子,也是她仿照我的筆跡,偽造書信把爛事栽到我頭上。

我得謝謝蔣縈玉,是她教會我不少陰險的手段。

秦躍章咬牙看完信件,將信紙在手中揉爛,不知是信是不信,總之先抱著蔣縈玉離開了。

蘇鶴山問我:「你不怕李長風供出你來?」

我笑笑,以秦躍章的性格,豈容李長風多說一句話,定是抓住就打。

等他打累了,李長風也早就蒙了,僅剩的力氣,也就夠掏出信件,攀扯表姐了。

蘇鶴山也跟著笑,饒有興趣Ṭũ̂ₑ地打量我。

「你倒是算得準。」

「可等李長風養好傷,醒過來,他一定會找你算賬的。」

我放下簾子,陰鬱地笑笑。

李長風還有必要醒過來嗎?

「這件事交給蘇世子,一定能辦妥的。」

我向他示好:「我們可是互幫互助的伙伴啊。」

蘇鶴山不說好與不好,嘴角勾出耐人尋味的弧度,眼底沉光。

我強裝淡定,問他:「怎麼,覺得我心狠手辣,是個爛人?」

他搖頭晃腦,嗤笑答:「就你這樣的,兜裡隻剩幾個銅板,還要買米救災,若是爛人,也隻能是個爛好人。」

一時間,我竟然想不起來,蘇鶴山說的是何年何月的事。

他伸手脫掉我的鞋,扯著金絲鑲邊的衣袖,擦掉我鞋底上沾染的河灘泥沙。

他捧起我的腳,將它重新塞回鞋裡。

他的手指在我的腳腕上摩挲兩下,嘆道:「南照,你沒有錯。

「心狠手辣挺好的,總強過被別人剝皮抽筋。」

12.

表姐回府後大病一場。

第五日,我去探望她。

她恹恹地躺在榻上,連瞪我的力氣都沒有了,瞧著怪可憐的。

「表姐,身不能動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以為我不知道,她收買太醫,故意在試藥時害我。

上輩子我病倒後,她端著偽善的面目為我忙前忙後,一碗接一碗的養身藥送進我的肚子,最後卻落下難以拔除的病根。

這輩子,她也嘗嘗吧,躺下了就再也爬不起來的滋味。

「你病的這些日子,外頭出了一件大喜事。

「李長風死了,你知道嗎?」

她終於舍得睜眼看看我,顫著聲音讓我閉嘴。

「怎麼了?這種禍害死有餘辜,表姐怎麼不高興呀。

「說是人死在哪裡的河灘上,周圍還發現一支珠釵。

「表姐,你說他該不會是在跟哪個下賤貨鬼混的時候,讓人家男人給打死了吧……」

表姐的唇帶著手齊齊抖動著,驚懼交加,這回是真嚇哭了。

春桃適時接話:「姑娘,聽說李家那位混賬得很,沒準兒是他強要人家姑娘不成,反被哪個不要命的給殺了。

「就是可憐姑娘們,日後有了心上人,便是沒被他怎麼著,又要怎麼自證清白呢?」

我想了想,盯著表姐笑道:「若那心上人是個靠譜的,就破釜沉舟,跟他春宵一刻,隻要見紅,就是以清白,證清白。」

13.

李大人痛失愛子,發誓要追查到底。

那支遺落在河灘上的珠釵,一看就知道是貴族小姐的物件。

他頂著御史的位子,下定決心要辦案,那是誰也攔不住的。

秦躍章最近為這事相當頭疼。

晚飯時,他來我院裡,看見我桌上隻擺了三個菜,他順口問我:「你就吃這些?」

我眼皮都懶得抬,挑起青菜塞進嘴裡。

他也不客氣,搶過我的碗筷,剛吃了口豆腐,就連碟帶菜全摔在地上。

「把廚房的叫來,這是做的豬食嘛!」

自從蔣縈玉來後,我在府中的地位就一日不如一日,受怠慢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秦躍章口中的豬食,上輩子的我吃都吃不上。

身為主子,最怕患惡疾、不得寵。

那時候我兩樣全佔,過得比豬狗還不如。

我回神,望著他笑:「表哥不是嫌我髒麼,這會兒又是用我的碗勺,又是替我出頭的,莫不是病了?

「有這工夫,不如去看看冰清玉潔的表姐吧,她身子不好,肯定想你了。」

秦躍章的臉色僵了一瞬。

蔣縈玉和李長風的事,他替她隱瞞得很好。

可惜他終究是個俗不可耐的男人,大約也很煩惱,蔣縈玉到底還是不是完璧之身。

他沉默半晌,倒了杯酒,自斟自飲。

「還是你這裡清淨。」

蔣縈玉這一病,勾出不少男人爭相慰問。

秦躍章肯定會懷疑,是不是,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安分的女人。

那些乖巧的、柔弱的,會不會都是她的偽裝。

好啊,好得很吶。

14.

秦躍章近日頻繁帶我出門露臉。

我知道,他是想用我來洗刷,從前他與蔣縈玉那些出雙入對的故事。

他不想娶她了。

這日城郊賞春,他高頭大馬帶著我,一路招搖過市。

逛到晌午,日頭漸足,我們在會春樓停下馬歇歇腳。

春光正好,一枝連翹伸入窗內。

忽然有人伸手折下它,給我戴在耳邊。

回頭卻見是蘇鶴山,他笑盈盈地拂過我的臉頰,嘆道:「都說越是美麗的女人,越不可信。

「南姑娘,我給你的信,你連一封都懶得敷衍,當真是無情啊。」

秦躍章擋開他的手,冷道:「蘇世子好歹大家出身,舉止輕浮,成何體統。」

蘇鶴山笑意見深,他握著折扇,敲在我的腦門兒上,盯著秦躍章,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秦世子啊,你還不知道吧?你家表妹,就是個滿口謊話、徹頭徹尾的騙子。

「利用我挽回你的心意,然後,便當不認識我這個人了。」

他眯眼打量著秦躍章,回頭拍拍我的發頂。

「你也太沒眼光了。

「總之,我的心情不太好,南姑娘,你想想法子彌補我吧。」

秦躍章咬牙看著他離開,罵道:「瞧著就是個放浪形骸的無賴,蘇家怎麼養出這麼個東西!」

我摩挲著手指,半晌道:「表哥,我……」

他瞧著心情不錯,大概覺得自己贏了蘇鶴山一回,並不怪我拿激將法設計他。

「日後心裡有什麼不舒坦,直接與我說便好,不必冒險去沾染旁人。

「若蘇鶴山再來擾你,告訴我,我替你解決。」

我垂首,把冷色掩在眼底。

從前我說,他不願聽,如今他要我說,我便要跟他說麼?

笑話。

15.

蔣縈玉候在秦躍章的院門口。

看見我舉著糖葫蘆,送到秦躍章嘴邊,她神色黯然。

我曾經受過的疼,如今一件件的,她挨個兒體驗著。

秦躍章神色如常,隻問她:「身子好些了?」

蔣縈玉淚眼汪汪地瞧著他,攥著手帕,不甘心地開口:「不好,一點都不好,表哥,為什麼你都不來看我?」

「你有那麼多藍顏知己擔心著,還用得著我去操心?」

「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ŧů⁹我跟他們沒有關系……」

她看了我一眼,及時剎住話口,秦躍章也黑著臉,沒再多說。

蔣縈玉哭成個淚人,像是下定什麼決心,咬牙道:「我能證明,我說的都是真的!」

證明?怎麼證明?

以清白,證清白麼?

我說的話,蔣縈玉聽進去了啊,聽進去了就好。

她也不必擔憂秦躍章不領她的情。

我扯下腰間的香料袋,順手扔進湖裡。

這種香和蔣縈玉常用的香相互牽引,能產生極佳的催情效果。

我含笑退場,給夠他們時間,盡情地翻雲覆雨。

第二日早飯時,姨母派人傳我去她房裡用膳。

我到時,果然看見蔣縈玉春色盎然。

「玉兒啊,你與你表哥情投意合,姨母已給你爹娘送去書信,快快訂下這樁喜事,也免得總有痴人做夢,糾纏你表哥。」

她就差指著我的鼻子罵了。

這頓飯叫上我,也不過是意圖羞辱罷了。

蔣縈玉出身好,母家是一方豪紳,兩家結親,對侯府大有裨益。

不像我,要什麼沒什麼,窮光蛋一個。

蔣縈玉笑答:「表哥的人品我知道的,便是有狂蜂浪蝶往他身上撲,那樣自甘墮落,表哥定也瞧不上的。」

我慢品清粥,權當聽不見。

秦躍章的人品,她蔣縈玉知道個屁。

喜歡笑的話就好好笑著吧,趁這會兒,還笑得出來。

16.

蘇鶴山是個沉迷香煙的癮.君子。

我與他見面,隻要約在下午,他定得託著纖細的煙杆,一口接一口,搞得屋裡頭烏煙瘴氣。

「你少抽些,死不了。」

相處得久了,我的膽子也越發大了起來,偶爾說兩句刺耳的話,他也不怪罪。

「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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