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想衣裳

第2章

連步調也有些僵硬。


我睜大了眼睛看向他走的方向。


就這樣就走了呀。


都說左侍郎家最重禮節。


可這崔小公子嘛,怎的既不道謝,也不道別。


「拉拉扯扯不夠,還依依不舍?」


謝臨安從假山後出來,手裡還把玩著我的蘭花簪子。


「崔哲不是良配。」


「崔哲家的千金大小姐,百轉之腸,還不吃了你。」


「你若嫁過去,下一個被推進池塘淹死的就......」


謝臨安不經意抬頭猝不及防看見我的淚眼,一下子噤了聲,局促了起來。


「雲裳,我非有意提及。」


我浸湿的雙眼重回清明,揚起了頭。


「謝臨安,我嫁給誰都行。」


「這輩子我就是嫁給乞丐上街討飯,也比嫁給你要好過一點。」


謝臨安怔住了,就那麼看著我一瘸一拐,鬢發凌亂得離開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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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婚前他也曾這麼看過我。


要不是我嫁給過他一次,死了一次。


說不定還以為他情根深種呢。


6


採菊吧,兩輩子加起來膽子也不大。


見了我這番模樣嚇個半死,忙為我重新婠發點妝。


「小姐,還是換個別的法子吧,切勿,切勿操之過急啊。」


是的,不可操之過急。


擇婿大計,萬不能中道崩殂。


不覺間,天色漸暗,明月已高懸。


小公主的生辰正巧挨著中秋佳節。


便有人提議以賞月為題,吟詩亦或作賦。


意境相和者,便要在三日後的中秋燈會上結伴同遊。


結伴同遊?


本來已經感到疲憊的我。


一下子困意全無。


此時坐在我斜方雅座上時不時假借飲酒,實則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的男子,我也認得。


京城首富薛家的兒子,薛紹。


一身黑衣,青玉緞帶,風姿秀逸,貴氣逼人。


我們自小相識,本也算相處融洽。


可誰知兩年前的中秋佳宴上,我喝醉了酒,錯把他人認做了謝臨安。


趁著沒人拽著他的衣襟不撒手,還大著膽子強行吻了他。


次日醒酒之後,我才想起,青玉緞帶,那是薛紹的裝扮。


忙去跟薛紹半是威脅半是服軟道了歉。


「小女子昨日酒後失德,多有冒犯,還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小女子計較。」


想到謝臨安,我又輕輕龇了牙耍了下狠。


「萬不可叫旁人知道,對你我都好。」


對面的人卻一臉疑惑,「酒後失德?失什麼德?」


「我昨日不是親了你?你當時就穿著這身衣裳。」


誰知道他聽完支支吾吾漲紅了臉,氣得拂袖而去。


「葉雲裳你以後看清楚些誰是誰。」


看吧,人家本來都忘了。爹爹非要我道歉,真是多此一舉。


畫像旁父親大筆圈出。


小肚雞腸,實乃中策。


臣附議啊。


沒想到小肚雞腸的薛紹也靠有錢的老爹榮登了擇婿寶典。


坐在薛紹身邊的則是當朝探花郎,許雲箏。


寶典第一頁,丞相府公子,行如春風朗月,偏又天資卓越,文採斐然,便是相貌,也不輸謝臨安。


若不是公主尚且年幼,隻怕是驸馬的不二之選。


此時他漫不經心向我看來,目光不偏不倚,我一瞬恍惚到失了神。


還真是,天選心儀之人。


7


投壺結果一一公布。


「明月別枝驚鶴,清風半夜鳴蟬。」


「當時明月在......」


「......短短桃花臨水岸」


......


有意境相和者已然約好同遊時見面的地點。


「雲生結海樓。咦?許公子跑了題目,怕是要落單了。」


「雲淡風輕近午天......」


「怎的這句竟也是以雲為題。」


許雲箏原是想獨自遊燈會,可惜沒能如他的願。


我微微張開了嘴巴,而又用手帕遮蓋,怎麼辦,好驚訝呢。


我也是以雲為題,你說這不是巧了。


許雲箏剛飲了幾杯桃花酒,容色便也被酒染得豔了幾分,此時微微抬眼看向我,竟帶了一絲妖冶。


我急急低下頭去咽了口酒,美色誤人啊。


隻是我萬沒想到。


謝臨安竟也是以雲為題!


我抬頭望過去,謝臨安也是一臉的驚訝。


但我分明從如出一轍的演技裡看到了狡黠......


「不若,我與葉小姐及許公子同遊,各位意下如何?」


「我不同意。」


我蹭得站了起來。


「我願意退出,謝公子與許公子仍可一同前去。」


各位世家小姐紛紛反對,直到有一位姑娘小聲說道。


「我同意,我還有點好奇這二人同行的樣子。」


還有位姑娘嚷著,「我也同意,反正我也得不到。」


附和的人竟越來越多了。


謝臨安和許雲箏的臉同時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薛紹在此刻不合時宜地笑出了聲。


謝臨安背過身,在我面前擠眉弄眼:


「你敢不去,小心你的秘密。」


「你也有秘密。」


「可我不怕眾人皆知。」


好吧,我怕,我妥協了。


隻不過我自認為隱蔽的交流,在坐在後排的崔哲看來就十分清晰了。


他突然起了身。


「在下原定的女伴中秋燈會已然有約。」


「不知葉小姐可否準許崔某同遊燈會。」


「葉小姐結交還真是廣泛,」薛紹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視線從眼前幾位公子身上一一掠過,最後直直落在了我身上。


「不知薛某這個多年好友可否一同前往。」


語調不疾不徐,「多年」二字卻被刻意加重。


隻有許雲箏,依舊雲淡風輕。


自顧自搖晃著手裡的酒杯,但我還是看見他的手好似微微顫抖。


我適時地暈了過去。


隱約看見四個人同時向我衝了過來。


這下,糟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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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這荒唐行徑落入皇帝耳朵,腦袋保不住了怎麼辦。


我左思右想,爬起來寫了信帖。


趁著夜色差人送了出去,但願天隨我願。


轉眼中秋佳節,華燈初上。


待我到了城中的花燈鋪子時,崔哲已經在此候著了,手裡還拿著個麥芽糖做的玉兔。


他似精心裝扮過,昂貴的褂子熨帖得一絲不苟。


祖傳的玉佩上還特意換了條紅穗子。


崔哲見我走來,忙上前相迎。


他的目光落在我眉心的花鈿上,有一閃而過的驚豔。


他眉頭微蹙環顧了一下四周,「他們人呢。」


「他們自有女眷相陪。今夜遊玩,隻我和你。」


最後四個字我刻意放慢語速,他臉上先是一陣喜悅,而後又紅得真真切切。


崔哲遞過糖人給我,我偏歪著頭湊過去咬了一小口。


「真甜呢,崔公子。」


眼前之人一下子收回了手,定睛看了我一瞬。


「確實很甜。」


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似有溫度一般灼得我有些發燙。


崔哲接著從袖中掏出了個精致的食盒,打開來竟是一塊蓮花糕。


「聽聞你愛吃這個,我特意差人從珍馐閣定做的。」


「晚些河邊橋上會放花燈,我們一起去瞧瞧。」


珍馐閣的糕點,向來隻運到宮中去。


便是爹爹,也隻有春節時才會讓我吃上一塊。


我雙手捧著小心翼翼接過。


崔哲見我這幅樣子,嘴角含笑。


「你若是喜歡,日後我便每次見面都帶著。」


9


腰間突然一痛。


有什麼人撞到了我,我驚呼一聲,手裡的糕點也掉到了地上。


「哥哥,你拋下我,就是為了跟她逛燈會?」


「你居然還舍得給她買珍馐閣的糕點,我都沒有吃過......」


原來是崔家的小千金灰頭土臉追出來了,在外便是連裝都不裝了。


看來她想要的,不隻是做侍郎家惟一的千金。


「玉兒,糕點以後哥哥給你買,你推人是不對的,趕快道歉。」


「我才不會道歉,哥哥你平日最寵玉兒了,今日怎麼被個狐狸精迷住,妹妹都不要了。」


崔哲被他的堂妹纏得焦頭爛額,竟是一眼都沒看向我。


「崔哲,」我輕聲喚他。


「她撞到了我,你送我的糕點掉了。」


他這才轉過身來。


「雲裳,對不起,我妹妹多年流落在外,家族對她有愧,還請你多擔待。」


可我不是你族人。


我活了兩世,最痛恨的,就是什麼堂哥和堂妹。


人群紛亂,駿馬嘶鳴,敢於鬧市當街縱馬的,僅有一人。


許雲箏騎著高頭大馬,直直朝我行過來,長身一縱,打馬將我從地上攔腰抱起。


我被穩穩放在了身前,從我的角度剛好看見他完美的下颌。


他瞧也不瞧我,嘴裡叼著一根草杆。


「葉雲裳,你信裡不是說病了嗎?」


上一世你也沒出門啊......


「怎的騙了我,還跟外男廝混?」


你不也是外男嗎......


「還被人家小表妹找上門來。」


......


我扭過頭去,看見我的蓮花糕被馬蹄踏得粉碎,餡也翻出來,混入泥裡。


它髒了,不能吃了。


10


許雲箏帶著我縱馬來到了河邊。


河邊的柳樹下,男男女女正在系著紅絲線。


哪裡有什麼放花燈的人?


「系了紅線的有情人,將會得到月老的庇佑,扶持走到白頭。」我喃喃道。


「你信這個?」


「不信。」


我本是不信的,這是上一世謝臨安帶來的嬤嬤說的。


她還說,「少爺和若瑤小姐可是在河邊橋頭的柳樹上系過紅繩子的,你拆散的可是天定的良緣,日後是要遭報應的。」


後來我果然糟了報應。


是啊,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哪裡容得你這個妖怪來反對呢你說對吧皇上......


許雲箏突然一個急剎,拉緊了韁繩,馬兒前蹄騰空嘶鳴了一聲。


正神遊的我驚得撲到了許雲箏懷裡。


嘶~ 這家伙該不會還是個練家子,堅實的胸膛痛得鼻子好痛。


可下一秒當我想推開時,一時竟有些推不開。


「葉雲裳,你怎麼一點沒變,想抱就抱,想推開就推開。」


我一頭霧水。


許雲箏自嘲般笑了笑,吹了個長哨,「看對岸。」


對岸?對岸有什麼?


我轉過頭去,河對岸霎時煙火漫天,如星河流淌,宣泄而下,照亮了半邊天際。


是的,我兩輩子都沒見過,蓮花糕形狀的煙火,可真好看啊。


「葉雲裳,你當真不想嫁給姓謝的了?」


我沒舍得回頭,「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我嫁給誰都不會嫁給謝臨安了。」


「那我呢——」


我愣住了,扭過頭來,冷不防望進他眼裡。


煙火盈盈處,入目皆是我。


11


夜已深,我還在床上輾轉反側。


論才學,論門第,論家族關系,許雲箏確實是我「心儀之人」的不二人選。


今日煙火凋零之後,絢爛歸於沉寂,他眸色如墨,字字清晰入耳。


「先前是謝臨安,後又是崔哲。葉雲裳,我不想再等了。」


「有時候真想縱馬從他們頭上踏過去啊。」


「葉雲裳,我心悅於你,久矣。」


許雲箏一向隨性,我第一次看見他那樣認真的樣子。


可我問他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神色不自然了起來,更是要我不要再追問了。


奇怪得很。


宮中不日便下了旨,下月初便要傳喚我和爹爹進宮。


傳旨的公公拿了爹爹一錠金元寶。


留下一句『聽聞令千金還未曾婚配』便拂袖離去。


看來皇帝已經起了疑心。


我必須在下次進宮前,盡快與「心儀之人」把婚事定下。


兩日後,珍寶閣推出了新式樣的發簪,


我也『十分偶然』地見到了許雲箏。


他身著玉色長衫,清冷金貴,眼尾狹長,微微上挑,帶著一絲蠱惑。


「幾日不見你,倒是清減了些。」


許雲箏邊說著,邊從袖中取出了一枚通體碧綠的翡翠簪子,自然地插到我的發髻上。


那簪子一看便知是珍寶閣的孤品。


他的雙臂環繞著我,鼻息間都是好聞的清竹的氣息。


我佯裝害羞低下頭去,露出小女兒姿態。


「多謝許公子。」


下巴突然被折扇輕抬起,許雲箏分明眼帶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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