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機跳轉

明明不想繼續聽下去，他們的一言一語卻拼命往我腦子上刻。

女生搖了搖頭，輕輕捶了他一下：「哪裡好玩了？不過秦苒確實挺可憐的，你別逗她了。」

我很可憐嗎？

我問完自己，仔細想了一下，覺得我確實挺可憐的。

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在哪裡都格格不入，同齡人不是怕我，就是欺負我，長輩也在背地裡抱怨我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孩子。

當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甚至真的開始喜歡獨處，討厭和人接觸的時候，黎炫卻突然出現把我拉到這個熱鬧的世界。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黎炫晃了晃酒杯，帶著惡劣的笑容肆無忌憚地嘲諷我：「你能想象嗎？她一個朋友都沒有，唯一的愛好竟然是寫作業，我讓她給我抄作業，她竟然還很開心，我天啊，怎麼會有這種可憐的人！」

我低著頭，眼淚一滴一滴掉到鞋面上。

給黎炫抄作業的時候我就是很開心啊，他會突然湊到我身邊說我的字很好看，經常喋喋不休地抱怨我寫的步驟太多，他抄得手痛，像我家的貓一樣會在我認真做題的時候過來煩我。

聽他抱怨的時候很開心，幫他跑腿買飲料的時候也很開心，但是如果這份開心是建立在憐憫的基礎上，那就另當別論了。

就算他是我枯燥無味的青春裡唯一一道鮮活亮色也不可以。

「那你還陪她一起上學，幫她收拾隔壁班那群傻逼，還鬧緋聞，你是什麼慈善家嗎？」

「因為她對我有用嘛，而且她那麼喜歡我，我就勉強成全一下她。你們在學校裡可別把她的名字跟我放在一起，我還是單身，這樣下去找不到女朋友怎麼辦？」

「黎炫你真是人渣。」

嘻嘻哈哈的聲音慢慢遠去，我穿著單薄的睡衣，在別人奇怪的眼神中漠然走出酒吧。

寒風吹來，我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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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會被渣男 PUA 了。

還想用我的任意門？吃屎去吧，黎炫！

我一步步走回家，用力敲開家門，一回家就開始哐哐拆門，被我爸媽聯手制止了。

最後我倒在柔軟的床上，在心中發狠。

我能開門，但我也能關門啊。

黎炫再利用我跳轉，等哪天我就把他跳轉到敘利亞去！

10

第二天我特意晚了十分鍾出門，開門的瞬間意識到不對，熟悉的燈光一閃而過，下一秒門被我眼疾手快地死死關住。

再開門的時候，就是我家門口熟悉而安靜的景色了。

我在原地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艱難地邁步往前。

黎炫果不其然遲到了，被老師勒令在外罰站，我一直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結果去辦公室拿試卷的路上還是被他拽住，擰眉質問我：「怎麼回事？」

他臉上沒有憤怒，隻有疑惑，看起來對我單方面關門的行為一無所知。

對上他專注的眼神，我不由自主地有點心虛。

但很快我反應過來，做錯的又不是我，我有什麼好心虛的？

便理直氣壯地回答：「不知道，可能異能出了問題吧。」

他一挑眉，松了手，像是相信了我的解釋，還用力揉了一下我的頭：「算了，知道你是個不靠譜的，竟然害老子遲到。」

緊接著，我又在他去網吧被老師抓、忘帶作業找我求救的時候將他拒之門外。

幾次下來，連遲鈍如黎炫也發覺了不對勁。

最後一次跳轉到他身前時，黎炫正在被野狗追，從門的縫隙裡都能聽見他幾乎破音的嘶吼聲：「秦苒，你倒是給我開門啊！老子快被狗咬死了！」

「汪汪汪！」

門把手上傳來一股巨力，我咬著牙硬是沒有吭聲，氣沉丹田，加大了力度跟他拔河。

黎炫在外氣得要死：「你別不吱聲，我知道你在裡面！你開門啊！你有本事偷看我上廁所，沒本事開門嗎？」

「汪汪汪！」

我剛想反駁他，突然手上一空，竟然被黎炫硬生生地擠了進來，同時擠進我家的還有一條正死死咬著黎炫小腿不放的野狗。

這人怎麼回事？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勁！

黎炫一眼就看出我想要逃跑，瞬間抓住我的手腕，冷笑著問：「異能出了問題，嗯？」

「不是，你聽我狡辯。」

他放開我，雙手抱臂，俊美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壓抑，如果不是仍掛在他小腿上的那條狗，看上去還是挺有壓迫感的。

我沉默半天，突然開口：「黎炫你知道嗎，你真的很煩。」

他愣住了，放下手臂：「秦苒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我深吸一口氣，「你早就知道的吧？我一直說想要平靜的生活，我一點都不想再跟你玩這個跳轉的遊戲了，你能不能放過我，別來煩我？」

「……」

黎炫沒有說話，目光沉沉地凝在我臉上，眼中是刺骨的冰冷。

那隻狗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訕訕地松了嘴，躲到一旁縮起尾巴。

「再給我說一遍。」

我想到那天所聽到的話，也做出無所謂的姿態：「黎炫，你不會覺得我樂在其中吧？如果你不是黎家的大少爺，誰會陪你玩這麼無聊的遊戲啊？」

他張了張嘴：「我……」

「前面幾次，是我控制不好這個能力，是我的錯，但你也沒必要一直拿這件事威脅我，騷擾我吧？以後請你就當這個異能失效了，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黎炫的眼神隨著我的話語變得越來越冷，最後我甚至不敢抬頭看他，聽見他忽然輕笑一聲。

「好，真是好得很。」

他說得雲淡風輕，卻面無表情地往狗身上踹了一腳。

「你說得對，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以後我再也不會打擾你了，再見。」

他轉身就走，還沒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突然開口：「等一下。」

黎炫頓了一下，回頭時嘴角微微上揚：「老子就知道……」

「帶上你的狗。」

「……」

他惡狠狠地抱起狗瞪了我一眼，轉身的時候，那隻狗又一口咬在黎炫的手臂上，他竟然硬是一聲沒吭。

11

自那之後，好像一語成谶，我的異能真的失效了。

黎炫說到做到，跟別人換了座位，見到我就如陌生人。

學校裡也好像完全忘了我曾經是黎炫的緋聞女友，都在議論黎炫最近跟哪個女生走得近，是不是又談了個新女友。

而我，每次在開門時都會有一瞬恍惚，仿佛下一秒就能聽見那個慵懶的聲音在抱怨：「怎麼這次又這麼慢，你是老婆婆嗎？」

我如願過上了像以往那樣透明人的生活，平靜地度過之後的高中時光。

高考後查看志願，我和同校的一個女生考上同一所大學，那個女生先一步認出我，我才發現她是黎炫的朋友，也是當天酒吧裡在場的一位。

「秦苒，黎炫跟你說了嗎，他要出國了。」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

她打量了一下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你和黎炫是不是鬧別扭了？」

「我跟他就沒……」

「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不好的話啊？都怪黎炫，他那群狐朋狗友對你很感興趣，他隻能胡說八道一通，讓他們別來煩你。」

我搖搖頭。

那天之後過了很久，我慢慢冷靜下來，才意識到黎炫說出那些話並非出於真心，在場的人也不是他特別親近的朋友，黎炫說了那些話之後，那些人才沒來糾纏我。

但是，我和黎炫唯一的交集不過是那個莫名出現的跳轉能力，當我開門不再會跳轉到黎炫面前，就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黎炫出國的前一天晚上，我果不其然失眠了，直到凌晨兩點都沒能睡著。

拿出手機翻到黎炫的通話界面，猶豫了很久都沒有勇氣按下。

不知是不是熬夜的原因，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直到一道劃破天際的尖叫聲「著火了」，我手一抖，不小心按到了通話鍵。

黎炫幾乎是秒接，語氣帶著壓不住的笑意：「秦苒，大晚上給我打電話，你是不是……」

我衝過去開門，但門把手燙得驚人，又跑到陽臺上去看，樓下火光衝天，煙味越來越重，爸媽都不在家，我腦袋一片空白，哆哆嗦嗦地說：「救命啊，著火了黎炫！」

漫進來的濃煙嗆得我拼命咳嗽，連滾帶爬地去洗手間用湿毛巾捂住嘴，中途噼裡啪啦撞到無數家具，黎炫還在那裡嘚瑟：「秦苒，我隻是隨便說說要出國，你發什麼火啊，大不了我留在國內好了。」

我真想把黎炫頭擰下來，衝著電話大吼：「黎炫，我沒跟你開玩笑，我家著火了，你快動動你那該死的隨機跳轉啊！」

消防車的警報聲震耳欲聾，黎炫沉默幾秒，然後顯而易見地慌了：「秦苒你別怕，躲廁所或陽臺，我現在就來救你！」

你當你是消防車啊！

結果黎炫這個傻子還真戴著呼吸器，一手滅火器，一手滅火毯，喊著愛情啊羈絆啊就衝上來了。

速度快得消防員愣是來不及抓住他。

12

他衝進來的第一秒就把呼吸器扔給我, 用滅火毯將我裹住，認真地說：「秦苒，放心吧，就算沒有跳轉的異能, 我也會跳轉到你面前。」

所以說，昨晚不是夢，我家廁所沒有進賊？是我莫名其妙地跑到了黎炫家的廁所，剛好遇上半夜同樣來上廁所的黎炫？

「作（」他捧著我的臉安慰我：「會沒事的，有我陪在你身邊，不會讓你死的。」

我：「那你把你臉上的那個呼吸器也給我。」

他：「……想了一下, 我覺得我還是沒那麼愛。」

屁嘞, 你明明就超愛。

我被黎炫抱著，悲觀地想到要是我爸媽發現我家廁所裡有兩具燒化的男屍女屍，他們還哭得出來嗎，而耳邊黎炫已經開始暢想到了我們以後的女兒叫什麼。

這時我突然感到不對, 黎炫雖然一向神經，但不可能這麼平靜地發神經。

我推了推他：「你有沒有感覺到煙味變小了？」

他身體一僵, 把我抱得更緊了：「沒有啊, 是你的錯覺。我們還是來聊聊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我臨死前一定要知道這件事！」

我面無表情地摘下呼吸器：「黎炫，我聽見了狗叫聲。」

黎炫把呼吸器給我按回去, 若無其事地說：「你家鄰居養狗了吧？真可憐, 狗狗也要葬身火海了，我覺得我們結婚後也可以養條狗……」

「不用了。」我忍無可忍地踹開他, 推開廁所門, 映入眼簾的不再是被火摧毀的客廳，而是黎炫的臥室和撲到黎炫身上的一條狗。

黎炫：「……」

那隻狗熟練地一口咬上黎炫的小腿，黎炫抖了幾下也沒抖掉它，於是雲淡風輕地站起來對我微笑：「不知道這異能是什麼時候恢復的，我們還真是幸運啊！」

「開庭時記得帶上你的狗！」

因為在火場走了一遭, 我身上臉上全是灰, 就在黎炫家洗了個澡。

他厚著臉皮地追著向我道歉, 我被他耍了一通還餘怒未消, 冷聲警告他離我遠點, 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

話剛說完，我一推開門, 出現的不是黎炫家的二樓走廊，而是我爺爺家古舊的客廳, 已經坐在沙發上整整齊齊看過來的爺爺奶奶, 姑姑一家，小叔一家，以及我爸媽。

我的頭發還是湿的，身上穿著對我而言過大的黎炫的襯衫。

黎炫歪了歪頭, 對我輕笑著說：「看來這下不在一起都不行了。」

在我十八歲的第五個月，我才知道，原來我的這個跳轉異能是家族遺傳。

隻有在遇到命中注定的戀人時，才會覺醒, 跳轉到對方面前。

我比我爸幸運，我爸第一次用的時候，就跳轉到了監獄。

因為我媽是獄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