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接觸新媒體,把我畫的薇薇和一些旅途中的攝影作品 po 到網上,引來了不少熱度,我忽然就成了擁有眾多粉絲的新銳畫家和攝影師。
一年後,有人聯系我,想幫我辦一個畫展,我同意了。
畫展的主題是——《天使曾來過》。
展出的全是薇薇的肖像畫。
開展那天,來的人意外地多,顧璟和顧時白也來了。
雖然我沒放在心上,但他們其實一直在騷擾我。
見沒辦法逼我接受心理治療後,顧璟換了策略。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在我們婚姻存續期間,他從來沒送過我鮮花和任何驚喜,現在他居然想用這一套來誘惑我跟他復婚。
我嗤之以鼻。
至於顧時白,每一次他看見我又為薇薇往家裡添置東西的時候,都無比嫉妒。
從前我愛他的時候,他似乎更喜歡那些遊戲,可現在無論周恬送他多少遊戲,他都隻會讓她滾,顧璟也開除了她。
現在比起遊戲,他似乎更想要我對他的母愛。
他哭著對我說:
「媽媽,我才是你親生的兒子,你為什麼看都不看我一眼,卻對你臆想出來的女兒這麼好!」
直到一周前,他們突然就消停了。
我還以為他們終於累了,煩了,倦了,選擇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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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卻又出現在我的畫展上。
看到我一臉戒備,顧璟露出苦笑:
「你不用這樣,我們不是來搞破壞的。」
他盯著離得最近的一幅畫——
暴風雪裡的薇薇,如同天使在微笑。
顧璟的雙眼忽然微微湿潤:
「岑夏,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做同一個夢,夢見我們有一個女兒,她叫顧時薇。」
顧時白也抬著一雙哭紅的眼睛問我:
「媽媽,我也夢見了,那是真的嗎?」
我冷眼看著他們父子,什麼都沒說。
那天,顧璟和顧時白紅著眼睛,認真地看完了畫展裡的每一幅畫。
最後一幅畫佔了整面牆——
冰島絢麗的極光下,薇薇生出潔白的翅膀飛向天際。
她是屬於我的天使,她曾來過。
顧璟和顧時白在畫前駐足許久,從此以後再也沒出現在我的生活裡。
番外
顧時白十一歲那年,岑夏再婚了,很快有了一個女兒,取名「向陽」。
向陽出生那天,顧時白爬上了 37 樓的天臺,鬧著要見岑夏。
顧璟有些不耐煩地看著他說:
「顧時白,別胡鬧。」
那一瞬間,他們父子兩個都愣住了。
他們都想到了那個夢,想到了前世,岑夏站在 37 樓的風中搖搖欲墜,他們也是這樣對她說:
「別胡鬧。」
那天岑夏墜落後飛濺的血花和顧時薇死時的蒼白,一直是顧璟這麼多年揮之不去的夢魘。
岑夏對他的評價很對,他就是犯賤。
他一直覺得岑夏太乏味,太靜,太沒有存在感,她每天都在家裡重復著同樣的事,穿著類似的衣服,活得就像一個背景板。
直到離婚後,岑夏頭也不回地離開,他才發現自己對她的感情。
她就像潤物無聲的細雨,不知不覺滲透進了他生命的全部,一旦驟然抽離,他的內心就仿佛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空洞,無法填補。
他會在找不到東西時自然而然喊她的名字。
他會在回頭時,錯覺她就等在他身後。
在一個深夜他在迷迷糊糊間從身旁抱空之後,對她思念突然就像來勢洶洶的病毒侵佔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要把她找回來。
那時的他什麼都不懂得。
什麼都不知道。
他自以為跟周恬的事隱藏得很好,他可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岑夏那麼愛他,隻要他稍稍放低身段示好,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頭。
他不知道顧時白背著他把什麼都告訴了岑夏。
更不知道前世自己都做過些什麼。
他不明白為什麼岑夏看自己的眼神,冰冷又嘲諷,仿佛他是什麼髒東西。
直到他做了那個夢。
夢裡,前世在岑夏死後,他也是像現在這樣幡然悔悟,終於意識到自己對岑夏的感情。
愧疚,心痛,思念,強烈的感情逼迫得他幾乎要發瘋。
他知道他該做點什麼。
他必須要做點什麼。
於是,他報復了周恬,他把她趕出公司,逼得她無路可走,負債累累,甚至隻能去賣身。
最後,她染上了髒病,帶著一把刀來找他。
她發狂地把那把刀刺進他心髒的時候,怒吼著:
「是我逼你出軌的嗎!是我逼你睡我的嗎!
「是你,是你自己犯賤,管不住下半身!
「你憑什麼把一切怪到我頭上!」
對啊,他就是這樣惡心的一個人,喜歡推卸責任,喜歡逃避真相。
就像他明明知道薇薇會有先天性心髒病,很有可能是因為岑夏孕期發現了他出軌的事,受了刺激才導致薇薇先天不足。
可他不想承認,所以他漠視了岑夏的痛苦,漠視了薇薇的病痛,用婚外情來麻痺自己。
哪怕薇薇死的那天,他也不想承認自己做錯了。
他責怪周恬,是她用她香軟的身體拖住了他,是她悄悄把他手機設置成靜音,他才會錯過岑夏的電話,才會錯過薇薇最後一個生日。
他責怪岑夏,是她擅自籤下了放棄治療同意書,是她提前了斷了薇薇的生命,讓他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
都是她們的錯。
他沒有錯。
他一直是這麼扭曲事實地告訴自己。
所以岑夏說得對,他真是一個可怕的怪物,面目可憎,又不知悔悟。
他活該挽回不了岑夏的愛,他配不上她的愛。
他再也不敢見她。
他不是真的想放棄岑夏,他其實還想繼續糾纏她。
可他害怕她冰冷的目光,那目光映襯著他所有的陰暗,讓他所有的骯髒無所遁形。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管著自己,也管著顧時白,不讓自己,也不讓顧時白去打擾岑夏。
其實他也是責怪顧時白的,責怪前世顧時白刺激死了薇薇,責怪顧時白最後逼死了岑夏,哪怕他當時並未正確引導過顧時白,也並未阻止過顧時白的惡劣行為。
可他就是能自欺欺人地認為他沒有錯,一切都是顧時白這個十一歲孩子的錯。
前世,岑夏死後,顧時白自己也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
岑夏說顧時白的劣根性像極了他,這話真是一點沒錯。
就像他在岑夏死後才知道懺悔,顧時白在岑夏死後才發現自己有多愛那個一直飽受他精神虐待的母親。
顧時白開始像岑夏當初那樣,會無緣無故突然大哭,會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亂發脾氣,一個沒看住就會自殘。
而顧璟冷眼看著這一切,並不想管他。
前世,顧璟並不知道自己死後,顧時白如何了。
不過今生在跟他同時做了關於前世的那場夢之後,顧時白跟前世一樣患上了同樣嚴重的抑鬱症。
他總是哭鬧著想見岑夏,他總會捂著心口問顧璟:
「爸爸,我心髒好痛,我是不是跟妹妹一樣有心髒病了。
「如果我也得了心髒病,媽媽和妹妹能不能原諒我。」
可是每一次去醫院檢查,結果都是一切正常。
等他再大一點,懂得什麼是心理作用後,他就沒再問過顧璟這個問題。
但他還是鬧著想見岑夏,因為被顧璟看著,他隻能通過網絡,通過其他人視奸著岑夏的一切生活。
在發現岑夏交往了新男友後,他開始像當初刺激岑夏那樣,刺激顧璟。
他會故意告訴顧璟,岑夏又跟那個男人去哪裡玩了,岑夏又收到那個男人的禮物了,岑夏跟那個男人接吻了,岑夏接受那個男人求婚了。
岑夏要結婚了!
他不厭其煩地向顧璟復述著岑夏離開他們後有多麼歡樂。
他懲罰著自己,也折磨著顧璟。
顧璟在一次又一次的心如刀割中,終於體會到岑夏當初面對顧時白的感受,也終於明白了岑夏為什麼會如此決絕地不要這個兒子。
他跟他一樣,是個面目可憎的惡魔。
知道岑夏要結婚那天, 顧璟幾乎要發瘋。
他很想衝到她面前,抓著她問, 你怎麼可以結婚, 你怎麼可以愛上別人, 難道你忘記薇薇了嗎?
可他克制住了自己, 哪怕沒受到邀請, 也送上了一份體面的賀禮。
知道她懷孕又生了一個女兒的時候,顧璟雖然心痛, 但已經不再那麼激動了。
反倒是顧時白鬧得厲害。
但那天在 37 樓的天臺上,當他們父子倆都為他脫口而出的「別胡鬧」三個字愣住之後, 顧時白自己從天臺上下來, 再也沒提過想見岑夏。
他們一起翻看岑夏的微博, 有粉絲問她,畫了那麼多「薇薇」, 為什麼給女兒取的名字不是「薇薇」而是「向陽」。
她很漂亮,很乖,可惜並不健康,70% 的先天性心髒病都能在孕檢時發現,偏偏她就是那倒霉的 30%。
「(心」別人或許不懂得,但顧璟和顧時白懂得, 向陽不是薇薇的替代, 不是用來填補薇薇空缺的存在。
岑夏是個好母親, 她從來不會偏心任何一個孩子。
後來, 顧璟把半數財產都投入慈善事業中, 設立了一個兒童心血管病慈善基金會。
而顧時白隨著年齡增長,總是反復回憶著那場關於前世的夢境裡,那個惡劣的自己。
其實, 他雖然喜歡遊戲,喜歡會設計遊戲的周恬, 但他從來沒想過要讓周恬當自己的媽媽。
一開始,他隻是想用這種方式反抗岑夏對他的管束, 後來他隻是討厭岑夏的精力大部分被顧時薇佔據, 他害怕岑夏真的像那些人說的那樣,有了妹妹就不愛他了。
前世十一歲的他未必不知道那些故意刺激岑夏,故意刺激薇薇的行為是錯的,他也並不想讓她們死。
可是惡語一旦成了習慣,總會脫口而出。
所以他變得很沉默。
考上大學後, 他沒有選擇金融, 選擇了學醫, 主攻兒科心血管病臨床專業, 一到假期就會去兒童醫院做義工。
他和顧璟都在試圖用自己的方式贖罪。
很多年後,顧時白終於成了一個合格的小兒心外科醫生。
他幾乎每天都泡在醫院裡,不是在給病人看病, 就是在給病人做手術, 他拼命地透支自己,仿佛隻有治好更多的孩子, 才能洗清他心裡的罪孽。
後來他遇到了一個五歲小女孩, 她很漂亮,很乖,患有和薇薇一樣的先天性心髒病,顧時白是她的主刀醫生。
手術那天是小女孩的生日。
那場手術持續了 20 個小時, 手術很成功。
顧時白帶著笑容筋疲力盡地走出手術室,然後就這麼倒下去。
心髒驟停,微笑著離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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