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看到那幾架裝滿了她的衣飾、脂粉、點心、香料的大車以及一排排隨行伺候的宮女,她的眼角不禁狠狠跳了好幾下。

  這是出門打仗的樣子嗎?

  她覺得自己就算沒死在昏君手裡,恐怕也要被敵軍斬於陣前。

  愁人。

  他執著她的手,同她一起登上他的御駕。

  行軍主將率著兩名副將踏馬過來,為國君開道。梅雪衣吃驚地發現,副將之一竟是沈修竹。

  衛今朝懶洋洋地攬住她的肩,蒼白的薄唇貼在她的耳側:“綁了沈修竹一同上路,定國公沈平成那隻老狐狸才會死心塌地為孤守好契殊邊境。”

  梅雪衣微訝,偏頭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這昏君居然還考慮到了後背防線。不得了。

  在她心目中,他已經是那種自認御駕親徵便可天下無敵的自大狂了。

  “若是打不過,孤會讓沈修竹帶著你,遠走高飛。”他溫柔地貼近她,低沉的聲音摩挲她的耳骨,“王後以為如何?”

  “不如何。我隻和陛下在一起,哪都不去。”梅雪衣完全不上當。

  他胸腔微震,悶笑著抬起一隻手,抓住她的烏發,把她的頭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微側著頭,用金籤挑開窗邊的簾幔,就那麼一直盯著沈修竹騎行在鑾車前方的背影。

  沈修竹雖然後背沒有長眼睛,卻也被那陰惻惻的目光弄得如芒在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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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雪衣以為行軍會十分辛苦。

  事實上,衛今朝的輦車寬敞舒適,即便在坑窪的路面行駛,也感覺不到太大的震動。

  日常飲食與宮中幾乎沒有區別,入夜時,半人高的大木桶盛好熱水送入車中供她沐浴,水面還飄著花瓣以及放置在木漂盤上的葡萄美酒。

  梅雪衣總覺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實了。

  這真的是出徵嗎?恐怕是送死吧?

  浴畢,兩名宮女小心地將她從木桶中扶出來,擦幹水珠,換上純白的鮫紗中衣,送到金絲軟榻上。

  簾帳合攏,幾名大力士運走木桶,衛今朝也回來了。

  每一日,他都要親自為她絞幹頭發。

  “陛下太辛苦了。”泡得暖暖軟軟的她,有氣無力地倚在他堅硬瘦削的胸膛上,“在外面奔忙整整一日,還要惦記著趕回來為我擦頭發。”

  他漫不經心地說:“旁人弄掉你一根頭發,我會摁不住殺心。”

  她知道他是認真的,這就是暴君本色。

  “今日我不在,沈修竹還是沒來找你?”放下絞發的白帕巾之後,他若無其事地問道。

  梅雪衣知道他的疑心病是好不了了,嘆息一聲,把臉蛋埋進了他的懷裡:“沒有。我連他的聲音都不曾聽見過。”

  他的表情居然有幾分遺憾。

  經歷紫竹林回門一事,他依舊锲而不舍地想要聽到她和沈修竹說些什麼。

  “殺了梅喬喬,他的身邊再無任何女人了。”沙啞的嗓音頗有一點陰森。

  梅雪衣嗔道:“有了陛下,我的眼中再無任何男人了。”

  他垂下一雙幽深的黑眸,盯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緩緩揚起唇角:“自當如此。”

  梅雪衣:“……”

  算了,沒有必要琢磨一個病人的想法。要是把他琢磨透了,自己豈不是也要病?

  她懶洋洋地把身體徹底依偎在他懷裡。他環著她,側身睡去。

  最讓她覺得稀奇的事情是,上路已有月餘,他卻一次都沒有碰過她。

  她非常有理由懷疑,第一日開葷之後,他不加節制地寵了她足足四回,過頭傷身了。

  所以何必呢?

  *

  這一日,梅雪衣感覺到車輪好像碾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她挑開窗邊的金絲簾,發現外面是一座巍峨滄桑的要塞。身著玄甲的衛軍在城牆上下忙碌,一車又一車的物資向前運輸,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有風吹來時,她發現空氣裡有硝煙和血火的味道。

  她挑挑眉,定睛細看。

  這下看出了端倪。一兩日之前,要塞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

  一些血漬沒有徹底衝刷幹淨,仍殘留在路旁的引水渠中。滄桑巨石砌成的高牆上,也能找到濺射的血滴串。

  梅雪衣叫住窗外一名玄甲小將。

  “這是何處?”

  小將急急垂眸回稟:“回王後娘娘,已深入金陵北境七十裡,此地名為嘉武關,是金陵北部最大的重鎮,已被順利拿下。”

  梅雪衣:“……”

  實不相瞞,她以為此刻還沒出衛國國境。

  已深入金陵七十裡,意味著衛國軍隊已經攻破金陵好幾道防線了。她在車中,卻是一片歲月靜好。

  還真是來打仗的啊?

  她正要放下簾帳,忽見一道身影匆匆騎馬過來。

  窗邊的小將急忙後退行禮:“沈副將。”

  沈修竹。

  梅雪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來到窗下。

  沈修竹這個人心思簡單,從一開始,梅雪衣就能把他輕易看透。

  譬如此刻,他把濃濃的悔恨壓進了眼底,眸中裝盛的是一目了然的憂心。

  “王後娘娘,”他垂頭道,“金陵二十萬大軍已在前方平原集結,這一戰兇險,末將認為,王後娘娘後撤為宜。”

  梅雪衣懶懶道:“行軍打仗的事我不懂,你該去找陛下說。”

  他把頭垂得更低。

  半晌,低低飄出一句:“王後娘娘請放心,末將誓死護你周全。”

  說罷,他一踢馬刺,急馳向前。

  *

  梅雪衣泡澡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

  兩名宮女悄悄撤了下去,她都沒有發現。

  一雙手在熱水中浸了浸,從身後緩緩撫上她的肩。

  男人的手。

  她驀地回神時,那雙手已滑至她的頸。

  動作非常溫柔。

  她泡得渾身綿懶,倚著桶壁。若他就這麼溫柔地掐死她,恐怕她的掙扎連水花都激不起來。

  “陛下……”她嗔道,“輕點。”

  他收回手,低低啞笑一聲,在白布巾上擦幹了手,取過一卷線裝書,道:“王後,聽聽第二回 。”

  是那“未完待續”的豔-情話本。

  他念了起來,低沉沙啞的聲音回蕩在鑾車中。

  金陵小世君死在衛國京都,秦姬大怒,舉兵進犯,每攻下一座城池,必定屠城。

  衛王夫婦新婚燕爾,還未如何親近,王便忙於應付戰事。

  第二年,駐守契殊邊境的副帥蔣德興叛變,與敵國聯手,殺害定國公沈平成。

  衛國形勢雪上加霜。

  俊美強壯的君王衛今朝決定御駕親徵。有聰明機敏的梅雪衣坐鎮京都統籌大局,衛王後顧無憂。

  梅雪衣:“……”

  本來隻是拍他馬屁的,現在都開始拍她的馬屁了,撰寫話本的人可真會見風使舵。

  而且,叛徒蔣德興這個名字仿佛有些耳熟……是被昏君挫骨揚灰鎮在摘星臺下的大臣之一?

  嘖。

  她懶懶道:“陛下繼續。”

  他輕笑著,執起了卷。

  英俊強大的衛今朝首戰告捷,士氣高漲。

  衛軍勢如破竹,一路收復失地,殺入金陵境內,攻下金陵重鎮嘉武關!

  就在這一夜,王後梅雪衣親自運送補給,來到了衛王身邊。

  剛打完勝仗的衛今朝,看見朝思暮想的愛妻踏著夕陽出現在視野中,激蕩自不必說。

  小別勝新婚,他將她攔腰一抱,徑直送進浴桶。

  接下來,便是千餘字的鴛鴦戲水。

  梅雪衣:“……”

  抬眸一看,隻見昏君正緩緩放下手中的線裝書,開始寬衣解帶。

  他這是要依葫蘆畫瓢?!

  梅雪衣嘴角微抽,下意識地望向攤開的話本。

  他扔開的衣袍帶到了書頁,翻至末尾,梅雪衣陡然瞥見了“飛火劍”三個字。

  這不是……她入魔之前的宗門麼!

  正要細看時,熟悉的體溫和氣息陡然襲來,男人已踏入水中,自身後將她攬入了懷裡。

  病嗓撩人心弦:“王後,小別勝新婚。”

第12章 絕殺一箭

  “王後,小別勝新婚。”

  微涼的氣息落在她的頸側,病秧秧的身體,貼上來時力氣卻大得不得了。

  熟悉的溫度和清幽味道帶來了一些暗夜中的記憶,令梅雪衣呼吸微亂。

  她輕輕在他懷裡掙了一下:“故事說一半呢!”

  他摁住她的肩背,把她壓在木桶壁上。

  “剩下的要這般說。”本就沙啞的嗓音更是低沉得驚心動魄。

  水花猛地一蕩,漣漪圈圈散開。

  百忙之中,他不忘伸出一隻手,將那話本抓了過來,一步步照搬照做。

  梅雪衣雙手抓著木桶邊緣,頃刻便呼吸破碎,視線模糊。

  他太了解她這具身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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