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

第221章

  周京臣吹涼了粥,喂她。

  她恍惚吞咽,擦了一行眼淚,又流一行。

  絞得他五髒六腑也擰著痛。

  保姆將禮禮送過來,塞在程禧懷裡,關上門。

  ‘咿咿哼哼’的聲音,她一點點回過神。

  “禮禮像嶽母嗎?”

  程禧看著,“像你。”

  “嶽母像禮禮,禮禮像我,結果是我像嶽母。”他逗她。

  她懵住,“你像你母親。”

  “我不像你那個惡婆婆。”他嫌棄,“嶽母賢惠,生出的女兒和外孫討人喜,我像嶽母。”

  程禧咧了下嘴,笑得勉強。

  周京臣訂了最近的一趟航班,陪程禧趕回北方奔喪,老宅留宿的外省貴賓多,周淮康夫婦不得不親自周全,善後。

  “大喜之日恰逢大悲之日,請周會長和夫人節哀。”一名老總封了白事禮金,鞠了一躬,“周老夫人代我轉達。”

  周京臣晉升會長,程禧的身價水漲船高,已經是小周夫人了,‘周夫人’的稱呼也變成‘周老夫人’。

  葉柏南站在三樓天臺,俯瞰這一幕。

  片刻,他側身。

  氣定神闲斟了一杯紅酒。

  李慕藍癱在輪椅上,注視他,“一直是護士傳遞消息,今天怎麼明目張膽進來我房間了?”

  “李家熱鬧,無人關注我了。”他倚著沙發,“周京臣回周家治喪,現在是你下手的好時機了。”

  李慕藍不蠢,“我能得到什麼。”

  “李韻晟父子,你父親李韻華,包括周京臣,接連廢掉,李家基業不就落在你頭上嗎。”

  “我一個殘疾,誰輔佐我?”李慕藍冷笑,“我根本不在乎李家,我憎惡健全人,憎惡周京臣可以生兒育女,他毀了我父親,我毀了他妻兒,才公平。”

  葉柏南晃動著酒杯,“程禧和周正修,我有用處,給不了你。”他一飲而盡,“但我保證,她們母子在我手上,周京臣會非常痛苦,那種半死不活的模樣,折磨他不是更爽嗎。”

  李慕藍也斟了一杯酒,“成交。”

  ......

  下午,周淮康接到葉太太的電話,邀他見一面。

  “柏南訂了明天飛雲省的機票,又訂了後天傍晚去緬甸的船票。”葉太太焦躁,“他命令保鏢護送我。”

  周淮康心髒狂跳,隱隱察覺不妙。

  “錢呢?”

  “在雲省邊境。”

  “菱花,報警!上繳贓款,你無罪。”

  “我有罪,柏南無罪!”葉太太崩潰,“淮康,三十三年了,咱們情分盡了...柏南與你血濃於水,你無論如何保下他!”

  周淮康攥著手機,猶豫如何保,如何救。

  窗外,李慕藍的保姆一閃而過,進了周夫人的廂房。

  “慕藍少爺請您過去。”

  周夫人對這個侄子是有情分的,甚至對李韻華這個堂弟,也有情分,畢竟是一家人,同姓同宗。

  若不是他們太貪婪,陷害排擠京臣,她不忍趕盡殺絕。

  李氏血脈隻剩李慕藍了,她多多少少是重視的,因此,保姆請她,她毫不防備出門了。

  “慕藍的腿,有希望站起嗎?”

  “尋遍了名醫,吃遍了藥,沒希望了。”保姆嘆息。

  穿梭過遊廊,是李慕藍的獨棟小樓,保姆沒停,往前走。

  老宅的兩名保鏢守在西門,“大小姐,慕藍小少爺馬上去醫院,找您說幾句話。”

  周夫人跨出西院,一輛黑色悍馬泊在街口。

  司機拉車門。

  李慕藍在後座,半躺半坐,蒼白笑著,“姑姑。”

  她上車,“昨天下雨,腿不舒服吧?”

  “腿不舒服,倒無妨。”李慕藍倏而不笑了,“心裡不舒服,必須發泄了。”

  下一秒,車門鎖了。

  司機加速,駛離長街。

  “慕藍!”周夫人詫異,“這是去哪?”

  拐了個彎,靠邊停,一伙保鏢把李慕藍抬下車,周夫人剛要下車,為首的保鏢蠻力一推,她趴在座椅上。

  “李韻寧,風光了幾十年了,該還債了。”保鏢態度不客氣。

  她腦袋轟隆炸響。

  還債...

  “你們是淮康的仇家。”周夫人死死盯著這伙人。

  “到了地方,你會清楚的。”

第372章 我與你,下輩子

  車揚塵而去。

  路邊,另一輛悍馬閃著燈。

  保鏢將李慕藍抬上後座。

  “你是李家人,又天生殘廢,不與外界來往。李家的保姆保鏢,李韻寧,包括周京臣,都不防備你。”葉柏南批閱宏華國際的文件,雲淡風輕,“李韻寧失蹤,他們不懷疑你。”

  李慕藍陰險,奸詐,“她活著回李家,我豈不是暴露了?”

  葉柏南望向他,“她好歹是你姑姑,你要她命嗎。”

  “周京臣對二位舅舅斬草除根,可沒手軟,我憑什麼手軟呢。”他獰笑。

  車廂內,安靜得詭異。

  “你反悔了?”李慕藍撐著車門,直起腰,“你承諾幫我報復周京臣,我才幫你綁了李韻寧,你言而無信,我馬上去老夫人面前,揭發你!”

  葉柏南看著李慕藍,仿佛看一頭蠢豬。

  “你協助我綁架了李家嫡長女,你揭發我,是揭發你自己。”葉柏南泰然自若,繼續批文件,“萬一被李家驅逐,你無朋友,無資產,餓死街頭嗎。”

  “你坑我?”李慕藍指著他,“那程禧呢,周正修呢,什麼下場?”

  “程禧是葉大公子太太,周正修是繼子。”葉柏南悶笑,“你憎惡周京臣生兒育女,我奪了他的妻兒,也算幫你報復了。”

  李慕藍氣得哆嗦,猛地一撲,癱瘓的身軀壓住葉柏南,雙手掐他咽喉,“不死不傷,算什麼報復?”

  保鏢粗魯拽李慕藍,狠狠一扔,“砰”地砸向玻璃,一霎,鼻梁鮮血淋漓。

  葉柏南甚至懶得動手,漫不經心整理衣領,“李韻寧的下場一定不太好,而程禧母子,慕藍小公子少管闲事了。”他一揚下巴,保鏢打開輪椅,送李慕藍返回老宅。

  經過中堂,周淮康心神不寧出來,撞上李慕藍。

  周淮康去赴約葉太太,不免心虛,“你姑姑在廂房,她惦記你腿。”

  李慕藍舌頭舔血,“姑姑去外省了,她上個月談的工程有問題,需要解決。”

  “多久回來?”

  “下星期。”

  周淮康松口氣,他先回北方,再去雲省,也需要三五天,韻寧顧工作,顧不上他了。

  “你鼻子...”他一愣。

  “輪椅歪了,磕門框了。”李慕藍憨笑,“姑父,表哥處理葬禮,不能分心,李氏的工程出岔子了,姑姑是瞞著表哥的。”

  周淮康點頭,韻寧的性子爭強好勝,禧兒孕晚期,京臣伺候了兩個月,李氏集團上上下下,是韻寧獨當一面,沒訴過苦,沒出過錯。

  “我明白,會瞞著京臣。”周淮康匆匆離開。

  中堂裡,老夫人拿玩具逗禮禮,乳母月嫂包圍著,保鏢站了一排。

  這副陣仗,一旦偷走禮禮,老宅天下大亂,沈、方、孟四大家族迅速派人封堵街道,警方天羅地網追捕,插翅難逃。

  周京臣知道禮禮在李家最安全,所以沒帶回周家。

  “你通知葉總,綁不了周正修。”李慕藍吩咐保鏢,“倘若他有本事,從周京臣身邊綁了程禧吧。”

  傍晚,葉柏南登門拜訪林家。

  葉嘉良已死,長兄如父,林家夫婦十分禮待,邀他上座。

  “薔薇,給大哥斟酒。”林夫人瞧出女兒和葉柏南不睦,提醒她莫失禮數。

  葉柏南不等她斟,自己先給林家夫婦斟了酒,“弟妹下嫁,我哪有膽量喝她的酒,折煞我了。”

  林家夫婦大笑,氣氛緩和了。

  “聽瀚哥兒講,親家母準備移民了?”林先生盯著他。

  “這半年,母親做了三場手術,剛出院,即使她願意移民,我也不安心。”葉柏南否認。

  林先生喝著酒,“葉氏集團風波越來越大,同行排隊舉報你,屬實嗎?”

  “同行是冤家,小麻煩罷了。”葉柏南滴水不漏,林先生不再多言。

  這時,保鏢停在餐廳門口,“葉總。”

  葉柏南瞥了一眼,意味深長,“事情辦完了?”

  “順利。”保鏢也意味深長答復他,拎著一個楠木盒,擱在桌上,“走訪了大西北許多村莊,縣城,蒼天不負有心人。”

  他接過,遞給林先生,“小小薄禮,親家公笑納。”

  林家夫婦對視,婉拒了,“林家清貧,不喜奢侈,葉總的東西自然是名貴東西。而且,我們夫婦商量了,薔薇與柏文結婚,林家不出嫁妝,葉家不出聘禮,金錢財產,劃分幹淨最好。”

  葉柏南不疾不徐,取出盒內的禮物,“我相信您會收下的。”

  是一摞陳舊的老相片。

  有林先生持槍戍守邊防的英姿,有林太太在山區支教的課堂場景...大漠孤煙,西北山脈,伉儷情深。

  林先生驚訝,“你從哪裡弄到的照片?”

  “尋遍了大西北的報社,教委,駐軍部隊,有一些破損嚴重,無法修復,這些是僅存的滄海遺珠了。”葉柏南問,“林先生不喜歡嗎?”

  “喜歡。”林先生珍惜愛撫著,“照片中,我三十八歲,崢嶸歲月。一晃,白發蒼蒼了。”

  “雖然青絲變白發,但英雄肝膽,永不褪色。”葉柏南舉杯,“敬林團長。”

  林先生激動,一飲而盡。

  飯局結束,葉柏南酩酊大醉,順理成章留宿在林家老宅。

  周夫人今日失蹤,他偏偏今日在林家,有了不在場、不相關的證明。

  林先生坐在二樓主臥,掂量著照片,“葉家這個大公子,真是不簡單。”

  “這世道,有錢,有人脈,什麼弄不到手呢?”林夫人趴在梳妝臺上記賬,“花費幾百萬僱一群人,去查,去買,咱們舍不得,葉家舍得。”

  “不是舍不舍得。”林先生撂下照片,“葉柏南看透了人性,無論是權,是商,是普通人,他應酬得合適,有分寸,一個擅長攻擊人性的高手。”

  “林家和葉家一直無冤無仇,他又是柏文的大哥,你少摻和了。”林夫人記完賬,上床,“這種人,逼急了他,是災禍。”

  ......

  程母的靈堂設在殯儀館3號廳。

  遺體在冰棺內。

  程禧哭了一夜,也燒了一夜的紙錢,周京臣心疼她,哄她回老宅睡一覺。

  走了兩步,她扭頭。

  周京臣跪在遺像下,素黑衣褲,白孝腰帶,佩戴了黑紗,神情哀戚。

  燃燒的火光燻燎他一張臉,雋白,深邃。這幾日,他操辦婚禮,招待賓客,沒休息好,又折騰了一趟,親自安排葬禮,訂白事宴,消瘦了不少。

  程禧跑回去,從他身後,抱他。

  “怎麼了?”周京臣背對她,伸胳膊,託住她臀,“有蟲子?”

  她怕蛇蟲鼠蟻,老宅的柿子樹總是生螞蟻,她高一暑假,在木棚下寫作業,一顆大肉蟲鑽她裙底了,保姆去買菜,保鏢和廚師是男人,她哭哭啼啼找他,“周京臣,我蹦了,跳了...蟲子還不掉下來。”

  他一撩裙子,肉蟲有粘液,黏在內褲邊,仍舊在鑽...除非抓它,否則掉不了。

  周京臣第一次,觸摸了程禧身體。

  他回避了敏感部位,卻避無可避大腿,指節貼上內褲的剎那,她一抖。

  更是程禧第一次被男人觸摸。

  蟲子在他腳下踩得爛碎,她心慌得一團麻。

  之後一段日子,周京臣刻意躲她。

  這茬兒,他自責過,分明可以用工具的,鋼筆,筷子,牙刷...她哭得厲害,他一時也沒反應過來。

  為此,他寫了字條,夾在她書本,是一行瀟灑精煉的瘦金體:下次,有蟲子爬裙子裡,自己忍著,我沒空。

  不過,程禧沒發現。

  他塞在物理書了,這門學科,她自暴自棄了。

  “哥哥,你眼下有烏青...”程禧臉頰抵著他寬闊的脊背,隨著呼吸,肌骨一起一伏,有燒紙的煙灰味,有他衣服的清冽香。

  “我母親在天有靈,你說,下輩子還娶不娶我?”

  “這輩子幾十年,夠膩了,下輩子換一個女人。”周京臣一邊朝盆裡撒紙錢,一邊氣她。

  “那我嫁你。”

  “賴上我了?”他轉身,“一廂情願。”

  程禧推開他,跟著保鏢出門。

  片刻,他仰起頭,注視程母的遺像,“媽,禧兒傷心,我逗一逗她,下輩子我還娶她,您記下。”

  ......

  周京臣在靈堂跪守了一天兩夜,第三天早晨,是吊唁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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