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

第1章

我和霍明軒從小就長得胖。   

上學的時候,被小朋友嫌棄排擠,無奈隻能抱團取暖。

身旁人經常調侃我們:「以後你們倆在一起得了。」

我害羞得紅了臉,而他總是一臉笑盈盈。

可是後來,他身材抽條,肌肉分明,卻漸漸對我疏離。

我以為是我心思敏感。

直到家長再次開起以前的玩笑。

霍明軒當眾發飆:「誰會喜歡一頭豬,惡不惡心啊!」   

1

霍明軒發完飚也沒離開,氣呼呼地瞪著眼睛盯著我。

原本我正在拆蟹。

霍明軒喜歡吃螃蟹,但是沒耐心,吃著吃著就不耐煩了。

於是我悄悄在網上找了視頻,學習怎麼拆螃蟹,後來他每次吃螃蟹,都是我先整理好滿滿一碗蟹肉,他隻需要動動手,送進嘴裡即可。

而此時,我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不明所以。

不知道好端端的,他為什麼會發火。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兩家人坐在一起吃飯聊天,氣氛融洽。

直到他媽媽看到我拆螃蟹,笑著說了一句:「嘉伊這麼賢惠,以後明軒可享福了。」

話音剛落,霍明軒猛地站了起來,當場發飆:「誰會喜歡一頭豬啊,惡不惡心!」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霍明軒的爸爸,他站起來,照著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

皺著眉呵斥:「胡說什麼呢,還不趕緊道歉!」

他媽媽也在一旁隨聲附和。

霍明軒卻格外硬氣,梗著脖子不認錯:「我說的有錯嗎?你們看看她都胖成什麼樣了,雙下巴眯眯眼,肚子上帶著兩層遊泳圈,掉水裡都能浮起來……」   

「夠了!」

我爸聽不下去,用力拍了下桌子。

指著門口的方向:「滾!」

霍明軒仰著頭,毫不猶豫地抬腳離開。

他的父母連連道歉,緊跟其後也走了。

轉眼間,原本熱鬧的氛圍銷聲匿跡。

我媽摟著我,輕聲安慰:「伊伊,別聽他胡說,你是最漂亮的。」   

我長舒了口氣,扭頭看向她。

「可是,他說得也沒錯。」

我彎著嘴角想笑,可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出來。

我媽心疼得直嘆氣,低聲絮叨:「明軒這孩子怎麼回事?以前他不這樣啊。」

可是,您也知道,那是以前了。

2

我和霍明軒是青梅竹馬。   

因為都備受家裡寵愛,童年都被養得體態圓潤。

上小學時,班裡最胖的除了他就是我。

小孩子年紀小,卻也向往美好的事物。

對於我們這種排除在普遍審美外的存在,多多少少有些嫌棄。

不出意外,我們兩個因為胖被排擠了。

不過當時我倆也沒在意,其他小朋友不和我們玩,我們就自己玩自己的。

我們經常一起分享零食,聊昨天都吃了什麼,暢想今天的晚餐會不會有驚喜。   

久而久之,我倆變得形影不離,無話不說。

雙方父母也因此變得熟識,又恰好住在同一個小區同一棟樓,日漸親密。

有時候工作忙,拜託對方照顧孩子,也是時常有的事情。

節假日的時候,兩家人也經常一起出遊,或者在一起聚餐。

宛如一家人。

霍明軒的媽媽很喜歡我,她總是捏著我的臉笑著說:「這小胖姑娘,看著真招人喜歡,以後當我們霍家兒媳婦得了!」

那時候我已經上六年級,明白這話什麼意思。   

沒有感到不適,隻覺得害羞興奮,紅了臉。

「明軒你覺得呢?」

霍明軒每次都笑眯眯地點點頭:「當然好啦,這樣我就能一直吃阿姨做的可樂雞翅了!」

聞言大人們哄堂大笑。

我悄悄看向霍明軒,正巧他也看向我。

四目相對,彼此眼中笑意彌漫,洶湧似海。

那時候我覺得,年少的心事,能抵過千難萬險。   

卻忘了,世事易變。

3

最先變的,是霍明軒的體重。

中考之後,因為奶奶病重,我隨父母去了鄉下,一直住到快開學才回來。

再見面的時候,我發現霍明軒變了很多。

他長高了,也瘦了。

穿著跨欄背心,手臂已經有了明顯的肌肉線條。   

宛如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

我驚訝得不得了:「霍明軒,你竟然背著我偷偷減肥!說好了要享受美食,當一輩子小胖子的,你居然背叛組織!」

「胡說什麼,假期我媽讓我去舅舅的燒烤攤幫忙,一整天累死累活,飯都不想吃,肯定瘦了啊。」

霍明軒解釋完,上下打量我一番,微微皺眉,「倒是你,不是去鄉下了嗎,怎麼看著比走之前還胖了點兒?」

說起這個,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沒辦法,鄉下的大鍋菜太好吃了,肉也非常香,我根本控制不住……」

「對了,我還給你帶了禮物!」

我掏出包好的臘肉,獻寶一般地遞到他面前:「這可是我精挑細選的一塊臘肉,可香了!回去讓阿姨做給你吃啊。」   

半晌,霍明軒才伸手接過,隨手放在了桌子上。

抬手看了看時間,他催促我:「我約了朋友來家裡打遊戲,人馬上就到了,你趕緊走吧,別讓他看見。」

我不明白他約朋友為啥怕看見我,但是也沒多問,轉身回家了。

後來每次找他出來玩,或者是吃東西,他都拒絕我。

問原因便是:「我約了朋友要去打遊戲/打球/爬山……」

各種理由。

我也曾提出,可不可以帶著我一起。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撇了撇嘴:「你?算了吧,你這麼懶,能幹什麼,去了隻會拖後腿。」

見我神情沮喪,他又緊接著說:「不過我會給你帶好吃的回來的。」

一聽這話,心裡的陰霾當即消散,我笑著點了點頭。

時間稍縱即逝,轉眼到了開學的日子。

好巧不巧,我和霍明軒又被分到了一個班。

我很開心。

高一新生要軍訓兩個星期。   

第一天,站在我前排的女生因為低血糖,站軍姿的時候暈倒了。

教官巡視一圈,最後指著霍明軒:「你,出列,扶那個女生去休息。」

「是!」霍明軒喊得聲音響亮,跑到女生面前低聲詢問一番。

也不知他說了什麼,女生搖了搖頭。

隨後,他當著眾人的面,將她打橫抱起,橫穿操場奔向醫務室。

周圍的歡呼聲此起彼伏。

我看著漸漸遠去的兩人,卻隻覺得心口莫名堵得慌。   

等到休息的時候,我找到霍明軒,問起方才的事情。

他不以為然:「她說她難受得站不起來,沒辦法我隻能抱著她去醫務室了,總不能把她扔在那不管吧?」

「大家都是同學,互相幫助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聞言我放下心來,暗自有了一個想法。

再站軍姿的時候,我看了看頭頂炙熱的陽光,心一橫,眼睛一閉,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教官!又有人暈了!」身旁同學驚呼出聲。

教官蹲下查看一番,又把霍明軒叫了出來:「你帶她去醫務室。」   

我閉著眼睛,滿心期待。

結果,卻隻聽到他漫不經心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教官,開什麼玩笑,她這麼胖我怎麼帶她去。而且她都胖成這樣了,肯定不會低血糖,說不定是想偷懶呢。」

4

聽到這話,我下意識地緊張起來,手不自覺握緊拳頭,有種小心思被看穿的心虛感。

還沒等我想好要不要站起來的時候,隻聽到教官嚴厲的聲音:「胡說什麼,不願意搭把手就算了,少在這裡胡說八道!」

「你,歸隊,全體繼續站軍姿!」   

說完教官俯身將我扶起來,慢慢走到了樹蔭下。

「這裡沒人,不用再裝了。」

原本緊張得手心冒汗的我聽到這話,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我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教官。

立正站好,低頭認錯:「教官,對不起。」

頭頂那道目光注視我許久,久到我又不由自主地開始心虛腿軟的時候。

才終於又聽到他開口:「念你是初犯,並且認錯態度良好,就不通報批評了。下午軍訓結束,自己再去操場跑兩圈。」   

「是!」

我忙不迭地答應,心緩緩平靜下來。

「還有五分鍾就休息了,你也不用著急回去,就先在這兒待著吧。」

「是!」

目送著教官離開,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胸口喘著粗氣,緩解緊張的情緒。

坐著坐著,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裝暈的時候,霍明軒說的那些話。

「她那麼胖……」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捏了捏手背上的肉,之前因為緊張而被忽略的情緒,這一刻全都湧了上來。

所以,他是在嫌棄我嗎?

嫌棄我胖,不願意伸出援手。

可是他明明說過,我們是一樣的,誰也不會瞧不起誰。

到底……

「喂,沈嘉伊。」

腦子正亂的時候,頭頂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抬眼一看,霍明軒走了過來。

行至跟前,他將手裡的冰水遞給我。

我沒有接,看著他,猶豫再三,還是沒忍住問出口:「霍明軒,你不是說同學之間互幫互助是應該的嗎?可是剛才為什麼……」

「你還好意思說!」

5

沒等我說完,話就被霍明軒打斷。

「好端端的你裝暈幹什麼,我就是太了解你了,一眼就看出來了。幸好教官人傻,沒看出來,不然你就慘了!」   

「教官才不傻呢。」我低聲嘟囔了一句。

但還是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我也是為你好,你偷懶不想軍訓,裝暈,萬一其他同學知道了,以後都學你怎麼辦?到時候真正有需要的同學反而處境尷尬了。再說了,我都堅持著呢,作為我的朋友,你怎麼好意思偷懶?」

霍明軒這一番話聽著似乎有些道理,但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還沒等我想明白,身旁的霍明軒突然站了起來。

「知渝,你怎麼過來了?」

我第一次聽到霍明軒如此溫柔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呵護意味。   

抬眼看去,是之前暈倒的那個女生。

「我聽說又有同學暈倒了,我這裡有糖,吃了可以緩解一些不適。」

說著陳知渝朝我伸出手,攤開的手心放著幾顆糖果。

沒等我反應,霍明軒搶先接過糖,笑得一臉溫和:「你真是太善良了,自己身體不舒服,還想著其他人。我看你臉色還挺蒼白的,不如我送你回去,再多休息一會兒吧。」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陳知渝微笑著婉拒:「你還是多陪陪沈同學吧。」

說完她轉身離開。   

「不是……」

霍明軒想要說些什麼,卻晚了一步,隻能目送著她離開。

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之後,他才憤憤不平地轉過頭來。

狠狠瞪了我一眼:「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心裡不愧疚嗎?」

我當然愧疚,自慚形穢地低下頭。

「要不是你,她怎麼會誤會……」

一陣風吹過,細弱的聲音消散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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