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斜三角

第17章

  榮譽欄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張貼著日常表現出色的少年兒童名字,黑體的方塊字被書寫在貼紙之上,粘貼在各個獎項的後頭,泛著與整面榮譽欄相反的潔白和嶄新。


  看得出來,經常在更換。


  池靄的目光又被另一部分的鳴謝欄吸引。


  這半面不僅有名字,還有對應的照片,是歷年以來慈恩福利院的資助人和卓越貢獻者。


  池靄在靠近邊緣的角落裡發現了母親徐懷黎的照片。


  這是一張大合照,她牽著年幼的池靄的小手,身邊跟著小小少年模樣的池暘,在她的面前還坐著兩個笑容燦爛的孩子,簇擁著他們的兩邊,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和其餘的兒童。


  照片下面有一串模糊的字跡:感謝徐懷黎醫生自費救助兩個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孩子。


  謝茹走出一段距離,察覺池靄沒有跟上去,便折返回來問道:“池小姐在看什麼?”


  池靄指向被封存在玻璃後的老照片,帶著一種懷念和傷感說道:“她是我的母親。”


  “徐醫生是你的母親?”


  謝茹驚奇道,“你是靄靄嗎?”


  對方脫口而出的稱呼,亦叫池靄生出幾分訝然。


  十多年過去,池靄早就忘了這片被母親幫助過的地方,謝茹卻還記得她的名字。


  “是我。”


  池靄頓了頓,緩緩道,“不過抱歉,時間太久了,很多事我都已經記不得了。”


  “沒關系,畢竟你們一家都很多年沒有來過了,當時你那麼小,不記得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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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她是徐醫生的女兒,謝茹的和藹中更多了一絲善意的關懷,“你的母親身體還好嗎?我時常會想起她,她真的是一個心地很善良的人。”


  母親。


  池靄用很輕的聲音說道:“她去世很久了。”


  “啊……”


  謝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幾秒後才說,“實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這樣的事……”


  “沒關系,這不怪您。”


  池靄深深呼出口氣。


  想起母親,她的心仍然會感到疼痛,但所有的淚水仿佛在年幼時皆已耗盡。


  她再次指著那張照片,客氣問道,“謝院長,我可以拿走這張照片嗎?母親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越來越少,我想把它當作是一個紀念。”


  謝茹略一思索,答應了下來,並親手將其取出,鄭重遞到池靄的掌心。


  池靄打開手提包的珍珠扣,把照片放進了內裡的夾層。


  ……


  後續的晾曬衣物工作,池靄做得平靜又麻利。


  謝茹時不時抽空看看她的狀態,發覺她的臉龐再也沒有露出過懷戀的神情。


  那站在榮譽欄前,自內而外散發的傷感,仿佛到往無痕的微風。


  慈恩福利院生活著幾十名孤兒,幸好初秋的衣物尚算輕薄,有池靄的加入,再加上謝茹和另一名護工,耗費的時間也不過一個小時。


  忙完這邊的工作,謝茹又帶池靄去到了祁言禮所在的廚房——距離下午兩點的孩子們午睡起床時間還有將近二十分鍾,作為院長,她需要檢查一下水果酸奶的準備情況。


  盡管整個福利院的外表,都展現出與濱市這座國際化的大都市格格不入的破舊,但廚房內部的衛生和清潔程度,倒是出乎池靄的意料。


  廚房工具,以及烹飪炊具,明顯看得出來是這兩年新推出的優質產品。


  池靄甚至在流理臺旁邊看到了嵌入式的進口洗碗機。


  瞧出池靄眸光的變化,謝茹隱含驕傲地對她說道:“這些東西都是言禮捐贈的,孩子們現在能吃上新鮮的飯後水果酸奶,也多虧了言禮這幾年的資助。”


  正說著祁言禮,廚房內間的窄門內便出現了他系著圍裙的身影。


  見到池靄,他拜託謝茹道:“謝姨,您先帶她去食堂坐坐。”


  說完,他又轉身消失在窄門之後。


  池靄不明就裡地上前一步,被會意的謝茹拉住手臂道:“那池小姐你先跟我來吧。”


  食堂就在廚房的外面,走出另一邊的正門,池靄坐在座位上依然能看見裡頭的情形。


  謝茹招呼她坐下就說自己還有事要忙,讓池靄先在這裡等等。


  於是池靄又拿出手提包裡的照片,珍視地回顧著這點自己和母親共同擁有過的記憶。


  不知過了多久,她眼前空蕩蕩的桌面上放下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


  抬起頭來,是圍裙穿在身上仍未脫下的祁言禮。


  他也端了一碗面條,在池靄的對面坐下。


  一模一樣的白瓷碗,一模一樣的寬面條。


  區別在於,池靄的這碗上面窩著個溏心荷包蛋,他那裡隻有幾根簡簡單單的青菜。


  迎上池靄的目光,祁言禮咳嗽一聲,移了移腕上的機械手表:“這畢竟是孩子們的伙食,我也不好意思太過分地‘公款私用’,你多吃個荷包蛋好了,我也不是很餓。”


  池靄將照片重新放了回去,拿起筷子,用頂端撥弄著金黃的流心。


  蛋液散開在清醇的湯汁裡,鼻尖聞到一股隨之而來的鮮美香氣。


  祁言禮以為她是嫌棄面條寡淡,便說:“下次再補償你吃一頓好的。”


  池靄沒有出聲,捧著大碗埋首下去,淺淺喝了口湯。


  再揚起面孔,褒獎道:“你的手藝很好。”


  祁言禮自謙道:“我隻會一些很簡單的飯菜,你覺得能入口就行。”


  當飢腸轆轆的肚腹遇上新鮮出爐的食物,沒有人再浪費一張嘴拿來說話,咫尺之間,僅能聽見低低的喝湯聲,以及細膩滑韌的面條吸溜進口腔的聲音。


  吃飽喝足,池靄低落的心情奇跡般地被治愈不少。


  她清楚地看見祁言禮的目光在觸及自己手上的照片時,輕微地偏轉了一寸。


  但他選擇假裝沒有看見,什麼都不問。


  對於這一點,池靄很受用。


  孩子們起床後,兩人幫著分發了水果酸奶,而後又將空碗空杯回收。


  將沾染了奶漬和甜膩汁水的餐具洗淨,他們告辭出福利院時,四點過半。


  不上不下的時間,而池靄的心也有些不上不下。


  她一邊好奇祁言禮和慈恩福利院的關系。


  一邊又在思索,要不要打電話給林希諾,前去拍攝場地跟她匯合。


  結果微信消息和號碼撥過去,林希諾都沒有回復。


  池靄半靠著車座椅背,手指無意識蜷縮在手提包內照片對應的外圍。


  她醞釀著向祁言禮探求真相的問題,卻有那麼一瞬間,不知從何問起。


  她知道祁言禮是祁家家主的私生子,由於聯姻的妻子生出一個十分病弱的孩子後不能再生育,祁家家主三十年以來陸陸續續在外面養了三四個情人。


  而祁言禮的母親身份最為不堪,早前是舞女,後來跟了一個富商。


  再後來,又被富商轉送給看上她美貌的祁家家主祁柏庭。


  這樣的出身盡管不光彩,但至少祁言禮是一直擁有家人的,應該不至於到孤兒院來。


  池靄一時分析不出祁言禮特地帶自己來做義工的用意。


  她出神地想著,忽然聽見祁言禮問道:“你上次說,有機會很想摸一摸Puppy,現在時間還早,要不要去我家裡坐坐?”


第16章


  盡管祁言禮用的是這樣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邀請池靄進入家中, 見一見日思夜想的小貓咪Puppy。


  但在成年人的世界,大家都清楚,有些門在跨進去的那一刻會改變很多。


  池靄看著他‌, 未開口拒絕, 一瞬不瞬的目光卻說明了一切。


  祁言禮倏忽問道:“是‌因為阿悟嗎?”


  第一次在對方的面孔上看到這樣近乎落寞的表情,池靄條件反射就‌要搖頭。


  但她想了想,還是‌打算順水推舟。


  “雖說我和知‌悟的關‌系隻是‌一場交易,沒有發生什麼‌實質性的感情, 可江阿姨的手術一日沒有動完, 我們的交易就‌還在有效期內, 我不想節外生枝。”


  祁言禮聽完她的理由,又說:“在國外的時候,阿悟也經常去‌夜店。”


  他‌的言下之意,其實方知‌悟並不謹守本分,隻是‌回國來,不得不在長輩面前裝裝樣子。


  對於‌祁言禮的試探,池靄有一百種辦法迂回拒絕。


  然而今日經過母親老照片失而復得一事, 她不知‌怎的突兀感到心事沉沉的疲倦,於‌是‌回望他‌, 坦誠地說道:“非要聽我說實話嗎?祁言禮, 你讓我覺得危險。”


  她伸出‌細白手指, 抵在祁言禮欲要開口辯解的薄唇前, 眸光平淡地說道:“相比鋒芒畢露的方知‌悟,你溫和有禮, 不會露出‌任何‌刺痛人的稜角, 但擁有這些特質的人,一半是‌表裡如一的老好人, 一半是‌城府很深的野心家,你認為你是‌哪種呢?”


  柔滑如水的表象褪去‌,祁言禮亦初次觸碰到池靄的涼薄和銳利。


  仿佛閃爍著寒光的雪亮刀鋒,即將劃破相隔在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一層薄膜。


  在這樣氣氛近乎凝固的時刻,祁言禮突然緩慢地眨了眨眼,率先卸下心間湧起的防備,輕笑著說道:“我認為,我是‌表裡如一的老好人。”


  這個‌笑話很冷。


  池靄一時有些無言。


  但配合祁言禮輕松玩味的神態,她也情不自禁跟著笑了起來——不同於‌平時應付人的公式化笑容,她低頭捂住肚子,肩膀一抽一抽,克制不住的笑聲溢出‌了唇角。


  ……所以為什麼‌要去‌分辨野心家還是‌老好人呢?


  為了接近自己理想中的生活,不管是‌什麼‌樣個‌性的人,也都會不自覺地算計。


  在池靄邊笑邊下定義的時刻,祁言禮注視著她的目光卻異常溫柔和縱容。


  像是‌仰首得見始終虔誠的信仰,又仿佛面對自己最心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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