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若她真能呵護蕭紹過此關,以後兩人自會建立母子之情。

可惜,我又一次想錯了。

杜貴妃離開了鳳鸞宮,隻留下一群丫鬟嬤嬤照看蕭紹。

她自己則住到了父皇的寢宮,成了我朝開創以來第一個與皇帝同寢而眠的妃子。

這是殊榮,也是對規矩的踐踏。

因為偌大的後宮,隻有皇後才有資格與皇帝同寢而眠,妃子隻有侍寢的份。

御史風聞而奏,彈劾杜貴妃的折子如雪花片一般湧上父皇的桌案。

那些折子,或勸得文雅,或罵得直白,都在說父皇無德,逼皇後離宮祈福,令後宮無主,妖妃橫行,提醒父皇莫忘了商紂王妲己之禍。

杜貴妃氣得砸了許多東西。

她發完脾氣,又悲傷地攬鏡自顧。

「妖妃,本宮倒是想做妖妃,可本宮現在還有資格做妖妃嗎?」

她身邊的宮女紅了眼睛。

「娘娘,您在奴婢心裡是最美最好的,您待陛下一片真心,若非您幹脆果決,陛下的身體如今還被妖怪佔著,哪裡輪得到那些大臣說話,奴婢看啊,他們就是見不得您好,以前陛下的心上也隻有您一個,他們怎麼就不彈劾,非要現在彈劾?都是吃飽了撐得沒事幹了。」

杜貴妃醒悟過來。

是啊,怎麼非要在現在彈劾呢?

有她哥哥在宮外撐著,那些大臣怎麼敢彈劾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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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杜家出了變故。

她當即命人去杜家查,便查出來一個驚天大霹靂——杜雪芙懷孕了。

而他的哥哥杜子國如今正跪在御書房裡,對皇帝流眼淚。

杜貴妃當即殺了過去,便聽到杜子國嗚嗚地哭。

「陛下,您給個準話,那是皇嗣,奴才不敢不報,更不敢隨意處置,一切都聽陛下的,您讓雪芙生她就生,您讓她死,臣一樣謝主隆恩,隻求陛下明示。」

父皇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吞吞吐吐地吐露了自己的意思。

「你我兄弟一場,我自然不會讓她去死,可月茹怎麼辦?她……她不會同意的..」

杜子國哭得更傷心了。

「哎,臣的妹妹雖被嬌縱壞了,可她一向最疼愛雪芙,絕沒有看著雪芙死的道理。」

「那….那行吧….」

「蕭呈,你敢!」

杜貴妃衝了進去,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了父皇的臉上。

杜子國驚住了。

四周的太監宮女齊齊跪下,低著頭氣都不敢出。

而父皇一張臉陰晴不定,他看著杜貴妃那張嫉恨交加到扭曲的臉,冷冷抓住她的手,恨聲道:「杜卿說得對,你就是被嬌慣壞了,來人,將貴妃禁足鳳鸞宮,無詔不得外出。」

杜貴妃不敢置信,她眼尾泛紅,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陛下也不必將我關進冷宮,幹脆將我趕出宮去,從此生死不復相見,那才如了你的意。」

「那便如你所願。」

杜貴妃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一頂小轎抬出宮去。

其實她隻要拉下臉去,求饒一句,給父皇一個臺階下,父皇就會眼巴巴地將她摟在懷裡哄她。

可惜,她驕傲慣了,也自尊慣了。

畢竟,在她眼中,這整個宮裡其餘的人都沒有自尊。

她也忘了,父皇的身邊可沒有高力士,會那般順著唐明皇的心意,乖巧地提醒他貴妃在宮外缺衣少食,讓唐明皇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將楊貴妃接回宮。

父皇的身邊隻有一個德公公。

他在送杜貴妃回宮的當天,就用同一頂轎子將杜雪芙接進了宮。杜貴妃瞪大眼睛,一口氣將自己憋暈過去。

而已經沒有人將這一切告知父皇了..

11

在杜雪芙進宮後,我將蕭紹接到了自己宮中。

德公公親自送他過來。

我請他喝一杯茶,他笑眯眯地接過,難得放松地喝了一口。

「上一次在公主這裡喝茶,還是好幾年前了。」

「五年。」

那時,穿越者的父皇還在,他會在下朝後來母後這裡和她一起坐一坐。

我才剛學了茶道,認真地洗手烹茶,為他們倒上一杯,順便也遞給德公公一杯。

德公公總會笑眯了眼睛。

「老奴也跟著陛下享福了。」

那時候多快樂啊。

如今我茶藝精湛,但喝茶的人已經不在了。

德公公看著冬日蒼白的天空,眼尾有了點點晶瑩的微光。

他說:「老奴好後悔,那一天,我要是穩穩地扶住陛下就好了,都是我的錯。」

他喉頭哽咽,悲傷地閉上眼睛。

我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小聲道:「您沒錯,您也不該扶的,如果扶了,您也不在了。」

我想起了那個叫花枝的小姑娘。

她還是一個小小的女孩兒,卻那麼機靈、聰慧、果決。

如果不是她舍身相救,我也不在了。

杜貴妃既然敢做這件事情,就做好了充分的安排打算。

後來,我無數次復盤了當日的事情,才看明白一點:

那一日的侍衛都是精心挑選過的,他們看似捉住了杜貴妃,其實目光一直盯著父皇,若父皇當時沒有暈過去,我相信還會有人給父皇來一下

12

杜雪芙如願進了宮。

她剛開始還收斂,後來發現整個宮中隻有她一個妃子,便又重新囂張起來,鋪張浪費,奢華糜爛,比杜貴妃還要華貴。

宮女太監們伺候她一個,比當初伺候整個宮裡的妃嫔都要忙。

當宮女急匆匆地告知我,她在御花園裡教訓蕭紹時,我心中殺意怎麼也克制不住。

蠢貨有時候還挺煩人的。

我趕到御花園。

杜雪芙正捧著肚子,一腳向蕭紹踢去。

「以後走路看著點兒,不知所謂的東西,碰壞了我,你有九條命都不夠賠。」

我衝過去,一把拉過蕭紹。

杜雪芙那一腳落空,尖叫著差點兒摔倒在地,幸而她身邊的花盈得力,一把穩穩地扶住杜雪芙,她自己反倒被虛胖的杜雪芙壓得憋紅了小臉。

「我的肚子..!

「肚子沒事兒,娘娘莫慌。」花盈急忙安慰她。

我嗤笑一聲,一耳光抽了過去,「啪」的一聲,打歪了杜雪芙的腦袋。

「她算哪門子的娘娘,這宮裡唯一的娘娘隻有杜貴妃,杜小姐,你進宮這段時日,父皇可曾分你什麼封號?誰給你的膽子教訓皇子?」

「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杜雪芙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衝上來就要和我拼命。花盈死死將她抱住。

「小姐,肚子要緊,千萬不要上當。」

杜雪芙似乎醒悟過來,她離我遠了一些,咬牙切齒。

「好手段,你想謀害皇嗣,我差點兒上了你的當,我一定會告訴陛下。」我搖搖頭,滿臉遺憾,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告訴又怎樣,你能見到父皇嗎?再說了,就算你這胎掉了又怎樣,有人會感謝我的,和那個人比起來,你在父皇心中,一文不值。」

「你..」

杜雪芙氣紅了臉。

我嗤笑一聲,牽著蕭紹的小手轉身離去。

身後,花盈正勸告著杜雪芙。

「小姐,您小心肚子,生氣沒用,咱們還是快想想法子,讓陛下給您個封號,您要抓緊時間,萬一杜貴妃回來...」

「賤婢,我需要你教我?」

她給了花盈一耳光。

花盈閉嘴了。

晚間,我聽聞,她在花盈伺候她洗腳的時候,居高臨下地給花盈道歉。

「那時,我氣急才打了你一巴掌,這個珠釵,你拿著吧。」

一支珠釵,就抵消了那一巴掌,和花盈被打掉的尊嚴。

有時候,我在想,父皇曾說過的那個時代,是一個夢,還是一個仙境。

真的會人人平等嗎?

真的會打人就是犯法的嗎?

我不能理解。

但我想了又想,若將那個時代的制度引進到現在,恐怕,蕭氏王朝是最先消失的,僅平等二字,就是在與所有的貴族對抗,那樣要付出的代價是無比慘重的。

杜子國隔天送了兩個人進宮陪著杜雪芙,並警告她,他頂多隻能再拖住杜貴妃一個月,若這一個月杜雪芙不能想辦法贏得父皇的心,那麼等生下孩子,她的死期就到了。

杜雪芙慌了,她不顧孕期,讓花盈將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後宮入口處一直等著父皇。

那一日,德公公引著父皇到了那裡,笑道:「當年娘娘時常在這裡等陛下下朝,娘娘對陛下可真是一往情深啊。」

父皇正滿懷感傷,便看到一個女子,穿著杜貴妃最喜歡的胭脂色衣衫,梳著華麗的鳳頭,金釵入鬢,格外靈動,側顏像極了年輕時候的杜貴妃。

那女子微微一笑,低垂了眉眼,柔聲道:「臣女見過陛下..!」

父皇晃了晃神。

那一晚,鳳鸞宮偏殿的燈亮了好久。

天亮後,宮中多了一個妃子,叫作雪妃。

杜雪芙不太滿意這個封號,因為她名字裡就有一個雪字,她更希望要一個別的字,以此展現陛下對她的恩寵。

可惜,並沒有。

天亮後,父皇體內的藥物已經散盡,腦子回來了,稀罕地想起杜貴妃,生怕有朝一日杜貴妃找他麻煩,將光祿寺送來的一眾封號全部劃掉,隻隨口吩咐了一句:

「就叫雪妃吧。」

我聽了忍不住笑,給對面風塵僕僕歸來的宋婉曦添了一盞茶。宋婉曦有些拘謹。

她更不清楚,為什麼我要讓宮女當著她的面說這些宮中隱私。我並不多說什麼,問她歸家後的事情。

她稍顯歡愉,臉上神色輕松,坦然道:「多謝公主的賜藥,救了我父親的命。」

「父親?」

「是我的師父,在我心裡,他便如我父親一般。」

我「哦」了一聲,笑道:「合該如此,那藥總算有了價值。」

宋婉曦默了默:「公主有什麼需要臣女做的,請盡管吩咐,隻要不違背良心道義,臣女一定全力以赴。」

我笑了。我喜歡她。

她就該如此恩怨分明。

若我真是劇情裡那個在杜貴妃手下討生活的可憐公主,遇到這樣光風霽月,驚豔眾人的宋婉曦,我會喜歡她嗎?

我想,我會羨慕她,也會嫉妒她。

因為,那個陰暗自卑的我,根本沒有那麼寬宏雅量,能夠和光同塵。

我可能真的會變成那個人憎狗嫌的惡毒女配。

無數個抄寫佛經的日子,我在想為什麼我對有救命之恩的陸玉璋會肝腦塗地以身相報,對同樣有救命之恩的宋婉曦卻會恩將仇報,恨不能生啖其肉?

我想,這大概就是環境的力量。

是穿越者的父皇所說的無處不在的男權思想的影響。

它會讓你在不知不覺中以男子為尊,以取悅男子為己任,讓女子軟下身段,嬌媚了聲音,求得男子垂憐,通過男人擁有尊榮、地位和權勢。

即便我是公主,也一樣逃不開這樣的宿命。

因為我周圍所有的人都在討好取悅父皇,沒道理我能不受影響。

這種環境影響下,任何一個同齡的女子都變成了競爭者。

她的優秀會吸引寥寥無幾的精英男性的目光,那麼將她打壓下去,就成了許多女人共同的任務。

劇情中,我是惡毒女配一,還有惡毒女配二、三、四….

我們制造麻煩,而陸玉璋解決麻煩,贏得美人心,抱得美人歸。

而這愛是真實的嗎?

故事在皇帝與皇後大婚共享天下中結束,可我總覺得這是個笑話。

便如杜貴妃看似贏了太後,讓父皇接她進了宮,可她在宮中依舊鬥來鬥去。

上有太後的嫌惡,又有母後壓制,下有被父皇因各種原因納入後宮的妃嫔,即便她們無寵,可也終究是父皇一次次不堅定的證明。

反而我穿越者的父皇,他能一次次堅定地將那些讓他選秀納妃的聲音反擊回去。

他當政十年,宮中沒有一個新入的妃嫔。

那十年,才是後宮真正安樂祥和的十年。

可見,萬惡之因,竟在父皇。

我看著宋婉曦,也毫不矯情地點頭。

「的確有求於你,幫我制幾種藥,我需要隨身帶著,這個不違背良心道義吧?」

宋婉曦笑了。

我也笑了。

她喜歡制藥,在山野間,沒有好藥材練手;在國公府,終究不是自己家。

可在我這裡,她有無數藥材用,而這些都是我做生意得來的錢財。

仔細分析過劇情後,我能夠感受到其中的時代變遷,每種時代變化下,都會有新的賺錢的機會,我在其中遨遊,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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