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

第10章

  “不貴,幾文錢隨便買。”蕭韫背著手站在馬車旁。

  “哦。”阿圓藥瓶放進布袋裡,然後跟蕭韫道別:“沈哥哥再見。”

  她放下帷裳,坐回馬車裡,很快,車輪緩緩啟動離開。

  陳瑜心裡感慨。

  宮裡的盧太醫親手收集了天底下奇珍藥物研制的藥膏,也就這麼兩瓶,殿下說送就送。還說是“幾文錢隨便買”,也不知盧太醫聽了會不會昏過去。

  這褚家的小姑娘往後若是老老實實,恐怕這輩子都能福運滔天啊。

  .

  靖海侯府。

  靖海侯和自家夫人夜裡吵了會嘴。

  “珊兒去慧香書院的事,景王那邊如何說?”

  “什麼如何說?”靖海侯沒好氣:“我都見不到景王的人。”

  “為何?”

  “你問我我問誰去?”靖海侯道:“你上回是不是得罪褚家人了?往回我去見景王都還能見上面,這回去了兩次,都說景王不得闲。”

  侯夫人動了動唇,臉色不好看:“一個低門破落戶罷了,還能令我堂堂侯夫人得罪?這話說出來你也不嫌跌份。”

  “跌什麼份?你這麼大能耐,你閨女上學的事自己去想法子。”

  侯夫人聽了,頓時厲色:“什麼叫我閨女,珊兒是我一人生的?合著你隻認西院的那兩個庶子庶女?”

  “既是如此,”侯夫人氣得很,把丈夫換下來的衣裳扔過去:“你還來這作甚,去尋你那寶貝姨娘跟寶貝閨女去!”

  若此時不是深夜,靖海侯真想一走了之。他忍了忍,道:“此時在說珊兒讀書的事,你與我鬧什麼?”

  嬤嬤也在一旁勸侯夫人:“侯爺說得對,當下還是以四小姐的事為重。”

  侯夫人壓下不快,喝了盞茶。過了會,道:“不若這樣,過兩日便是清明,屆時景王定然會去萬壽寺祭奠他母親,你尋個由頭拜見。眼下離入學時日不多,此事需盡快。”

  .

  蕭韫送的藥膏藥效自是不必說,阿圓回家隻抹了兩次,手腕就不疼了。

  因蕭韫忙,她在家按法子自行練了兩天的字。

  第三天是清明節。

  清明這日,京城百姓喜歡出門做些有趣的活動。或踏青,或插柳、蕩秋千、放風箏等等。

  吃過早飯,肖家兩位表姐就過來喊阿圓去玩了,三個小姑娘駕著馬車徑直去了城外的南城湖畔。

  南城湖畔風景好,不僅可以觀湖畔景色,還可欣賞湖中畫舫遊船,甚至有些公子哥喜歡在畫舫上叫上幾名歌姬彈唱。

  坐在岸上的人賞遠山近水,沐浴春風,聽悠揚小曲,頗是享受。因此,每年來這踏青遊玩的人頗多。

  他們在地上鋪筵席,或煮水烹茶,或吟詩作對,或鼓笙弄樂,或縱情在青翠的草地上放風箏。

  阿圓懷裡抱著食盒,婢女們帶著筵席和茶具,一行人打算找塊空地坐下來。

  行到柳樹邊時,好死不死遇到靖海侯府的四姑娘陸亦姍。

  “梓晴?你們也來踏青呀?”

  喊她們的是個圓臉的姑娘,乃吏部右侍郎家的三小姐,叫何慧珠,也是肖梓晴在女子書院的同窗。

  她邀請道:“反正你們人也不多,不若與我們一起坐下吃茶賞景,更得趣些。”

  何慧珠她們那邊已經擺好了筵席,筵席上擺放著精致的茶具,還有各色糕點瓜果,圍坐了五六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

  肖梓晴見陸亦姍也在,有點猶豫。

  思忖片刻,她轉頭問姐姐肖梓萱的意思。

  肖梓萱已經十四,再過兩個月就是及笄之齡,她自是不喜與這些小姑娘們坐一處,便說道:“我適才闖遇熟人,且過去說說話,你與阿圓去吧。”

  說完,她帶著婢女離去。

  肖梓晴又問阿圓:“表妹想不想一起玩?”

  阿圓沒所謂的,她乖巧地點頭。

  “梓晴,這是你表妹啊,真可愛。”

  何慧珠家裡都是兄弟,沒有姐妹,她頭一回看見阿圓就喜歡得不行。

  阿圓腼腆地笑了下,喊道:“慧珠姐姐好。”

  陸亦姍今日是跟著堂姐過來的,堂姐跟何慧珠是好友。她此前受了傷,這會兒以絲巾半遮面,聽了兩人對話,不屑地低哼了聲,目光看向別處。

  肖梓晴與她不對付,看她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都是十一二歲的小姑娘,這個年紀大多是愛攀比的。尤其是陸亦姍,自從在蘇府輸了臉面後,就總是想贏點回來。

  她先是炫耀了番衣裳首飾,又故意誇在座的其他人,獨獨把肖梓晴和阿圓排除在外。

  見阿圓從行囊裡掏出個茶葉罐,便立即說道:“你莫不是想泡你帶來的茶喝?”

  阿圓點頭:“我不喜歡喝濃的,這個清淡些的好喝。”

  她指了指自己的茶葉。

  陸亦姍低嗤了聲,嘲笑:“真是個土包子,你可知我們現在喝的是什麼茶?”

  她說:“這可是今年最好的龍井,我祖父都不舍得喝,還是我特地從他那央過來的,片片茶葉堪比黃金。”

  “哦。”

  阿圓點頭,但她確實不喜歡喝濃茶,也不會因為陸亦姍說片片堪比黃金就去將就。

  她兀自取出自己帶來的茶具,慢吞吞地煮水,邊聽表姐和她同窗說趣事。

  過了會,何慧珠突然轉頭看過來:“好香啊,阿圓是你泡的茶嗎?”

  阿圓問:“慧珠姐姐要喝嗎?我給你倒一杯。”

  時下,世家貴女皆有習茶的愛好,各種茶是好是歹,聞香觀色便可分辨出來。

  而何慧珠是這裡頭的高手,一聞便知這茶好。

  陸亦姍不服氣,心想,一個小官之女的茶葉罷了,能好到那裡去?

  這些人真是沒見過世面。

  但下一刻,何慧珠品了杯後,贊不絕口,其他人也湊過來品。

  有人說:“我覺著阿圓的茶葉更好喝呢。”

  “豈止更好喝,”何慧珠揭開茶葉罐,挑了幾片茶葉出來,嘆道:“這裡頭都是芽頭,葉片肥厚嫩綠,可見吸取了整個冬天的精華。”

  有人探頭來瞧:“的確,淨是芽頭,我聽說芽頭茶乃萬畝茶園才採摘一斤呢。”

  “你說的那是其他地兒,若是虎跑泉的龍井,可沒這麼多,也就幾兩罷了。”

  “啊,這麼說,該是比一芽一葉的好?”

  “自然是的。”

  陸亦姍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漸漸地,臉色漲紅。

  不因別的,她帶來的茶葉,正是一芽一葉。

  倒是阿圓對茶不懂,聽得雲裡霧裡的,不好意思地說:“沒什麼啦,這是我平日用來消食的茶。”

  眾人:“.........”

  一群人嘰嘰喳喳地討論了半天,陸亦姍也臉紅了半天,直到人群裡傳來了陣騷亂,有人說是景王來了,她們才停下來。

第10章

  幾個小姑娘對茶葉討論個不停,仿佛誰多說兩句,就比別人懂得多似的。

  一旁的陸亦姍越聽臉色越難看,直到有人說景王也來了南城湖畔,她們才停下來。

  可此事卻在陸亦姍心裡久久未平。

  她此前言之鑿鑿說自己的茶葉是祖父都不舍得喝的。她確實沒撒謊,這一芽一葉本就金貴,又是早春新茶,祖父很是寶貝,她今日也是磨了許久才得了小半罐茶葉。

  可這個褚家女,喝的卻是芽頭茶,還說這是平日裡自己用來消食的。

  如此囂張之言,簡直就是在打陸亦姍的臉。

  她分明是故意的!

  陸亦姍氣得很!

  阿圓竟不知陸亦姍想了這般多,她這會兒邊吃果子,邊抬頭張望。

  然後悄悄問表姐肖梓晴:“哪個是景王?”

  肖梓晴奇怪看她:“你問景王做什麼?”

  阿圓想說,我就想看看到底長得多俊,跟沈哥哥比起來誰更勝一籌。

  “景王即便來南城湖畔也不會像我們這樣席地而坐的。”肖梓晴說:“景王定然是跟那些富家公子哥一樣去畫舫裡遊玩。”

  “哦。”阿圓略微遺憾地收回視線。

  不同年紀的公子小姐們的玩樂自然不一樣。成年的公子小姐,不會像十一二歲的姑娘們坐在這吃瓜果攀比首飾。他們更傾向於攀比才藝,聊聊詩詞歌賦以博得旁人的豔羨。

  因此,在湖岸草地上坐著的,多是半大的小孩。

  小姑娘們吃了會茶無聊,就提議去放風箏。

  於是,一行人哗啦啦起身,由婢女們提著風箏和線,往高處走。

  今日春光秀麗,風輕日暖,各式各樣的風箏飛舞在空中。有鸚鵡、大雁、蜻蜓、鰱魚,還有胖娃娃形狀的。

  阿圓自己也帶了風箏,是一隻蝴蝶,此前她姐姐從國子監休沐回家時買給她的。

  她一邊放線,一邊眯眼盯著她的蝴蝶。她的蝴蝶風箏顏色鮮亮,飛在空中很耀眼。

  這時旁邊來了隻雙魚風箏,將她的撞了下就往更高處飛去了。

  阿圓轉頭四周瞧了瞧,風箏太高,線也拉得長,沒辨出來是何人的。

  這邊,陸亦姍跟著她堂姐,還有另外兩個小姑娘一起。

  幾人邊扯線,邊談話。

  “還有半個月,慧香書院就得考試了,你們緊張嗎?”

  “當然,聽說這次是由慧蘭公主親自監考呢。”

  “啊!我怎麼不知道?”

  “我母親昨日說的,還對我耳提面命了一番,今日過後,就得抓緊學業了。”

  “唉,我都還沒準備好呢。”一個小姑娘轉頭去看陸亦姍:“阿姍你呢?”

  陸亦姍故作雲淡風輕道:“不就是慧香書院嗎,我娘說了,我定是能去的。”

  那人點頭:“也是,慧蘭公主是景王的嫡親姐姐呢。”

  這話隻說了一半,剩餘的是何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陸亦姍卻微妙地從這話裡獲得了一絲優越感,此前被阿圓下面子的糟糕心情也好了些。

  但沒過多久,一個婢女就匆匆過來對她道:“四小姐,夫人讓奴婢來尋你回去。”

  陸亦姍蹙眉:“何事這般急,沒看見我在放風箏嗎?”

  婢女為難,躊躇了會,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陸亦姍動作停下,手指捏得死死的。

  “確定了?”

  婢女點頭:“奴婢親耳聽見夫人這麼說的。”

  陸亦姍傻眼,可她娘此前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她能去慧香書院讀書嗎?甚至連考試都不用去呢。

  為何景王那邊不願疏通?

  “四小姐,”婢女勸道:“您還是回去吧,夫人有話與你說。”

  陸亦姍咬了咬唇,心裡不甘,猛地拉了下線頭,就聽見不遠處有人喊起來。

  “哎呀,絆住了。”

  這聲音是阿圓的。

  陸亦姍抬眼往天空看,這才發現,她的風箏跟旁邊那隻蝴蝶攪合在一起了。

  下一刻,兩隻風箏迅速墜落下來。

  阿圓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轉過頭去,就見陸亦姍面目慍恚地盯著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阿圓下意識道。

  陸亦姍當然知道她不是故意,適才是她自己停了,還扯了線。可她此時心情不好,正巧這褚家女撞上來,她便要好生發泄發泄。

  她順著這話,質問:“誰知你是不是故意?好端端的,你為何要撞我的風箏?你可知我那風箏值多少銀錢嗎?你賠得起嗎?”

  阿圓心想,不就是風箏嗎,竹條和棉紙一糊就是,還能值多少銀錢?

  陸亦姍繼續道:“上頭的畫可是請衛國公府謝世子著墨的,謝世子的墨寶千金難換,你要怎麼賠?”

  阿圓一聽,頓時不吭聲了。

  謝世子謝弘瑜才學斐然,世人皆知。他尤擅丹青,其畫作行雲流水、入木傳神。此前還聽過一則傳言,說是一富商遠從千裡慕名而來,捧萬金求一幅畫,卻被謝世子拒之門外。

  於是,謝世子的畫作千金難求的說法就這麼傳開來。

  肖梓晴聽了,嗤笑道:“說來說去不就是個風箏嗎,多少錢,賠你就是。”

  “一百兩,”陸亦姍伸手:“那你賠來!”

  “你——”肖梓晴氣道:“好不要臉,你怎不去搶?誰知道你上頭的畫是不是謝世子的?我們又不曾見過。”

  “就是。”阿圓跟著附和。

  陸亦姍也不惱,四平八穩地吩咐婆子去把風箏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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